近现代书画家中公推玩家最大者,大家都服膺的不二人选是张大千。
当代画家允称玩家,屈指数来,数人而已,万荷堂主黄永玉或可拔得头筹。晚辈的画家中我认识不认识的有两位,一为国画家,一为油画家,堪称玩乎高哉之玩家!
我熟识的是挚交好友何家英,不认识的是尚未定交的陈丹青。我只与陈先生老远地碰过几次面,不曾过话,我有朋友和他很熟,但也不能说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陈丹青和何家英一样都是开派的画家,陈丹青青年时以西法手段画藏羌人物油画系列,玩转雪域风情高原色,景从景止,后来许多人学这个,画国画的都要借鉴他的构图敷色,就连番女上身皮袄外翻的羊毛也要仿学,开派立范儿之功功不可没,正此一句开派的,当年也曾令何家英着实快慰!多年后还被他屡屡言及,想来是十分的受用。
如今家英画价早已跃上层楼,几成天价了,逼平甚或有时超越那位人物画大师,如此骄人之成就,依我观之,完完全全是其多年以来雅玩线条雅玩色彩雅玩笺纸笔墨从从容容不急不躁一点一点玩将出来的,一代人物画大师好色玩色之巨匠,笔下仕女吹弹即破的皮肤,是靠他以独门秘诀潜心调色而成,几个颜色的配比量之多少,至今仿者不能破解,赝品一望而尽识其伪劣。配色奥秘又不限于此,我略知一二,很耗功夫的,我只能点到为止了。
1998年的春夏秋冬我朝夕陪伴家英作画,我不善丹青,家英画画的种种擘宗画法,从来不避我,反正我看了也学不会,我说家英是大画家中大玩家,也缘于家英在成名成家过程中一点没有靠处心积虑的运作。他只将机心作玩心,玩得潇洒玩得写意玩出人生壮丽之亮色,旌人伦,发古风,此应由2006年我以六万元人民币一平方尺的单价,商之家英鬻其五尺整纸小写意《羌族美女图》一幅谈起。
越两年遇家英我欲再订一幅人物画,先付画款,家英说:“不必,你何时买我的画都是六万元一平方尺,不涨不落。”而时至今日,家英画作于拍卖场上其价最昂者已逾百万。我还能再张口吗?家英能不爽约?
壬辰年四月一日晚,我去天津美院宿舍访家英,不为买画事,是为题画题字事,画是家英1998年随缘随兴随手送给我的两张画稿,我请他题字落款,其一画双辫执琴弓少女,画成头像、双手,约五平方尺,我说:“兄可振笔一题昔日黄花,今犹可观。”“原本是弃之不用的画稿,何可观之?我还是题一首诗,一首打油诗吧!”来时设想题“昔日黄花,今犹可观”八字,我便称心如意,好家伙家英兄兴致大佳,竟欲赐诗一首,外加“打油”,简直是喜出望外了!
一旁的学生早已铺好毡子,压好画稿,但见我兄略作沉吟,羊毫长锋高捉管缓缓书之:“吹毛求疵总苛求,笔不惊人脑后抛。重见旧稿满颜汗,题此牢记不敢牛。壬辰为传伦兄藏旧题打油诗,何家英。”题跋凡四十三字,既见大师之谦抑,更见大师之幽默。
其二画坐姿披发少女,面容姣好,画双手露一足。逾四平方尺,家英简单题记即可,实是不忍心多累他,我来之前已有一自诩曾是某领导警卫员之中年人士,取画作大大小小请家英题之又题,观家英倒无些许不胜其烦之意,此人缠磨之功,异常的老到,竟令大师一一遂其所愿。于是我只请家英题:“壬辰春为旧稿题念”一行行楷。(张传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