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曹留夫画作:教授卖画
曹留夫
朱教授有位甘肃籍的学生,他将教授的画册拿回老家,给当地县城的书画爱好者观看,大家都挺喜欢。画廊老板马四见到画册似乎看到了商机,于是便央求他牵线搭桥将朱教授约出来卖画做活动。
朱教授工资不低,再加上讲课费和各种补贴收入不菲,故而很少卖画。他经常将不满意的画作毁掉,而将满意的画作小心翼翼地像对待婴儿般仔细照料,精心保存预备着在自己60大寿时在本市最大的美术馆办个像样的展览,为自己多半生的艺术生涯做个总结。
不料儿子偏偏出了事,事儿还不小。一天,他16岁的儿子“肉肉”带着15岁的小伙伴“旦旦”偷开了他的汽车到郊外去兜风。肉肉开着汽车飞快地奔驰在乡村公路上,忽然在前方拐弯处,一群鸡正悠闲地啄食散落在公路上的谷粒。旦旦打赌凭肉肉的技术轧不到一只鸡,肉肉不服气,加大油门对准鸡群冲去……顿时,鸡满天飞。汽车直接冲出公路,冲上场院,“咣当”一声撞到支撑变压器的水泥杆子上。刹车气囊救了肉肉,可旦旦从前挡风玻璃钻了出去。为了给旦旦的脖子做手术,朱教授不仅搭上家里20几万的积蓄,还借了30多万。自此,他再也清高不起来,不卖画便不能还债。
无奈之下,朱教授随学生来到了西北的这个小县城。让他感到吃惊和不解的是,在这个偏远的小地方竟有大小画廊百余家。马四的画廊虽不算大,规模还可以。
朱教授的画挂上后,马四又打电话又发短信,不一会儿便挤了满屋子人。马四将朱教授拉到一旁耳语一阵,却让朱教授犯了难,原来马四在案上铺了一张六尺宣纸想让他现场作画。朱教授平时讲课都是将自己的范画挂出来讲解,除了给学生改画稍稍动笔外,还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挥洒过如此大幅的丹青。额头沁着汗珠的朱教授立马将马四拉到没人处恳求不要让他当场作画。马四解释说,画家如果不能当场作画,买家便会怀疑画家的水平和身份,据说有的人在市场上买来别人的画冒充名画家来此卖画……这样的事朱教授当然闻所未闻。商量的结果是,朱教授以马四为模特当场画一张三裁的肖像写生。马四虽未捞到六尺大画有些怅然,可能得到一幅自己的肖像画,心中又有一丝窃喜。笔会的结果还不错,大家认可了朱教授。朱教授长舒一口气,如同迈过了一道大大的沟坎。岂不知一道更大的沟坎在等着他,那就是画价。买家虽然认可了他的画可不认可他的价,马四如同巧舌的媒婆来回说合打着圆场。什么“这儿人工资不高啦”“挣八百会拿出六百买画啦”“卖了还可再去画啦”之类,朱教授听后很纠结,心想:这不是挤兑人吗?要不是急等用钱孙子才想卖!我画张画容易吗?跟你们也说不清,俗话说:三九天喝冰水冷暖自知。虽画价不及他心理价位的十分之一,他心里也在滴滴流血,可价下来了,画倒卖出去不少。
这时,一个来买画的甘老板拿了一幅刘奎龄的画让他鉴定。画徐徐展开:一幅水平低劣开门见山的假画。朱教授少年时即与刘老先生认识,虽未拜师可走得很近,故对刘奎龄的画法颇有研究。朱教授是个直性子,便将假画的理由一股脑说出来。熙攘的画廊顿时一片静音,“你确定这……这是假画?这可是我花8万买的呀!”“真的后面得加个零。”甘老板马上脸色由红转白,“咳”了一声跺脚而去,马四赶紧追出门。过后,马四一个劲儿地埋怨朱教授:“您也太实在啦!”“难道让我撒谎不成?”“本来他要买您四张四尺整纸的画,这可好让您气走了。”“那我又能怎么办?”教授很无奈。马四说:“您也别怪甘老板生气,他本想当众亮亮宝贝。您一说破画便窝手里啦,我要是您我便会说画初看不错,抽空我再给你仔细瞅瞅,等到无人的时候再告诉他赶快出手。”“让他去骗别人?”“他骗谁咱管不了那么多,生意不能飞了不是?”教授无言,心里虽不服气可也不得不佩服马四的多智与圆滑。
晚上,承包商苏老板请朱教授与马四吃饭并叫来开发区谭区长作陪,马四格外兴奋,预感大生意要来了。果然酒足饭饱之后苏老板便邀区长去看画。区长相中了两幅斗方和两幅六尺的大画。苏老板同马四谈好价钱,将包好的画交给区长然后打发司机将区长送回家去。苏老板从皮包里点出5万块钱放到茶桌上,马四刚要伸手收钱,苏老板又将手盖到钱上:“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望朱教授答应。”朱教授支吾半天不想那么做,于是马四将他拉到一旁做工作,朱教授无奈白送了一幅给苏老板。
转天一早朱教授来到画廊,里面很清静,隐约听见马四在经理室与人说话。他便坐在经理室门口的茶座上喝茶,屋里声音渐大,原来是谭区长来退画。理由有二:一是卖的价钱比给别人的贵,二是画有的地方画得不到位……马四起誓发愿绝对是不二价,并保证当面对质,希望区长不要质疑朱教授的艺术水准,何况画又是自己挑的,如此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后马四说:“即便退画,钱也不该给你呀,应该退给苏老板不是?”“都一样无关紧要!”……朱教授在外面越听越气,尤其听到“画得不到位”时,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士可杀不可辱!朱教授一步跨到屋里……
最终,谭区长还是拿了钱满意地走了。马四铁青了脸扭到一边儿:“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朱教授啊,真不知说您啥好,这事儿您瞎掺和甚呢?”“既然他不懂画,不识货咱何必强求他?”“您可真是书呆子,这跟懂不懂画毫无关系,这叫受贿洗钱!明白吗?”朱教授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