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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已故国画大家石鲁的画作《山区修梯田》颇受收藏界关注:该画遭违约拍卖,家属上诉后画作得以归还,并按照捐赠意愿入藏中国国家博物馆。据报道,归还现场,石鲁后人和博物馆指出,涉事收藏家张某在原作上加盖的三方朱印,严重破坏了这幅画的整体性,因此主张去掉这几枚印章,重新揭裱。
收藏家在经手书画上钤印,令藏品流传有序,似乎是个传统,然而当喜欢在藏品上随意钤印、题字的乾隆皇帝被今人冠以“破坏王”时,我们又该如何评价在近现代书画名作上题字、钤印的藏家呢?
正
著名收藏家 郭庆祥——
文物最终归属大众 钤印者是无知恶搞
我认为收藏家在画作上留下的任何痕迹,对作品的原创性来说都有破坏。认为在画上钤印是中国书画收藏传统的观点,不过是个误会;藏家的题字、印章应该在画外另裱才是传统。而直接在画作上盖收藏印是一种无知的行为。
画作体现艺术家的构思、想法,创作者以外的人不能轻易在画面上盖印。有些收藏家想通过钤印表明产权,但其实不盖印这幅画也是你的,而在画上直接钤印只会破坏,不能增值,就像乾隆皇帝一样,还会造成恶果。而那种在画上直接题字的行为,是对画作的恶搞,更是一种自以为是,因为谁也替代不了艺术家本身的原创。比如毕加索的画作,谁会去添两笔?如果留下印记就变成了作品的合作者,这幅画也因之贬值了。
收藏家应该追求和保持作品的原创性、完整性,在画外另裱一段,题字也好,记载收藏信息也好,才是真正传统的做法。
虽然藏家对藏品怎么处置,别人控制不了,但破坏行为总是不好,文物最终还是属于大众,不属于个人,应尊重作者。
中国美协副主席、书画大家 许钦松——
题字盖印只会破坏原作降低价值
作为艺术家,我们不主张、不提倡收藏家直接在画作上钤印,这种做法对作品的完整性是一种破坏,而欲将自己捆绑在名家名画之上以达到历史留名的动机亦是不可取的。
在画作上直接盖印,乾隆开了坏头:他在大部分清宫收藏上题诗、钤印,但他的诗词一般,书法也很“八股”,与画作并不协调。而为了体现其至高无上的位置,有的印面积很大,还钤在正中间;有的盖得密密麻麻,破坏了画作的空间感。也许有人会说,经乾隆之手的藏品在市场上价格更高。但我认为,这些藏品不是因为清宫收藏而得到认可,而是因其珍贵清宫才会收藏,就算乾隆不题写,一样很宝贵,而普通人题写则会让作品更加贬值。
收藏家直接在画作上钤印、违背画家本意去添加东西,会破坏作品所追求的完整性。画家创作时留白、盖印、题书法,布局都经过了深思,比如宋代画家落的大都是穷款、隐款,把自己的名字藏于树根、石罅中,只是后来随着明清文人画的发展,才在画作上彰显文人诗词和书法。收藏家欲体现对藏品的拥有和流传有序,完全可以于装裱时,在一头一尾的地方做些题字,在卷首做些记录:记载这幅画的收藏过程或题写鉴赏心得。这样做不仅不会破坏原作,还一举多得。历史上就留下很多这样的瑰宝:一张画上,题字很多,这些题字写在另外的纸上,和原画装裱在一起,不断有藏家、鉴赏家加入,题字也就不断延长,整幅画作变成了长卷。这些题字者或是名家,或身份很高,使得原作得到充实,价值也相应提高。
相反,直接在画作上题字、钤印的,如果此人不是高雅之士,历史上也没有可称道的地方,而只是想把自己的名字跟名作捆绑在一起、流传下去的话,这种动机很自私。从某种性质上说,就像名胜古迹上被刻写了“某某到此一游”一样,有些粗暴和强加于人的感觉。此外,那些认为对现代书画收藏钤印就无需谨慎的观点,我也不赞同。比如石鲁是一位已作古的大师级画家,他在美术史上的地位很重要,随着时间的推进,他的画也将越来越名贵。
虽然收藏家可以认为,收藏之作物归己有,哪怕烧掉、毁掉,外人也不能干涉。但我们对文化还是应讲规则,对文物应有基本的尊重,对其所做的任何处置都要慎之又慎。何况,现在的藏家,其鉴赏力和知名度又如何能与前人相比呢?
反
古画收藏家 朱绍良——
收藏家有权对其藏品做任何处置
收藏家在收藏的画作上钤印,表示对艺术家的热爱、认可,体现自己的曾经拥有,这无可厚非;收藏家如何处置自己的收藏,外人亦不可指责。当然,收藏家应对艺术家怀有敬畏之心,对艺术品怀有珍重之心,这也体现了一个收藏家的素质。
首先我要指出的是,收藏家如何处置自己的收藏品,外人无权干涉。长久以来,我们有一个不好的风气,总是指责“土豪”如何。我觉得只要钱是合法所得,收藏家买下藏品,他有权对其做任何的处置,就像吴洪裕对其收藏的《富春山居图》,爱画成痴的他在临终之际欲火焚这幅作品为自己殉葬,还有一些香港藏家喜欢把自己收藏的瓷器洗得干干净净,乍一看让人吓一跳。这些行为外人不可指责,也无法控制。不管藏家是否知名,其对收藏作品的处置,是他的权利,他有权去表达对收藏作品的曾经拥有。
像这位收藏了石鲁《山区修梯田》的收藏家,只要他买了,就有权去处置、去钤印,无论他是出于对画家的崇拜、爱好,对艺术的认可,还是出于买到了画,心情激动一时难以忘怀。至于是否盖章,盖几枚,盖什么印,怎么处置,都是他的权利。乾隆在清宫的那些收藏上盖的乱七八糟、密密麻麻的印,你怎能指责他呢?
其次,收藏家把印钤在画上,甚至钤在画心,历代都有,并非个案。可以说,古代书画如果没有经过历代收藏大家的收藏,今天的收藏家反而心里不踏实、会起疑心。经过大收藏家力藏的作品含金量要高很多,流传有序对一件藏品非常重要。
但收藏家在收藏的过程中体现了其素质,他的境界也决定了他如何处置自己的收藏。像明末大藏家梁清标,他一般是把自己的收藏印钤在裱绫之上,从这里可以看出他对藏品的珍重、对古人的敬畏。而现在的一些收藏家,不是很懂行,把印盖在画心,不去维护作品的整体性和基本面貌。
至于钤印是否要找专家咨询,我倒认为不必。因为历代不少藏家本身就是艺术家,而且钤印也没有所谓的标准、固定的模式。不过,古人在收藏过程中,还是会体现一个长幼尊卑的顺序,比如元代的藏家盖在宋代之下,后来者又盖在元代下面。
最后,收藏就是求真,若对某个作者、收藏家不感兴趣,就不屑一顾地去掉,会破坏作品真实的流传性。石鲁的家属主张把藏家钤的印章去掉,我倒觉得不必,因为这会影响这幅画的流传。我们应尊重历史,如果你抹掉它,画作上面将永远有一层蒙垢。我的一位朋友,在其收藏的一幅书画上,乾隆的图章下钤有一位鉴赏家的印——可能是当时的收藏家允许这位鉴赏家这样做的。可我们都觉得鉴赏家不同于收藏家,没有权利在不属于自己的作品上钤印,但他也不能因此就去掉这位鉴赏家的印。
古书画鉴定家 刘建业——
藏家印章证明流传有序不应抹去
在书画上钤印是中国收藏的一个传统,但这也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记载书画的流传经过,增加可信度;另一方面有可能因为钤印位置不好而影响整体的艺术效果。但就石鲁画作《山区修梯田》上藏家的三枚印章来说,已形成事实了就不应该去掉。
本来,收藏家有权处置收藏作品,对于特别重要的作品表现出占有欲,社会大众不应过多指责,虽然真正的收藏家在钤印时态度非常谨慎,比如在边缘上、在裱绫上,盖的是骑缝章之类,但不能要求所有的收藏者不盖印章。
我猜测,石鲁后人可能觉得这个收藏家的名头太小,没有资格在其父画作上留下印记,于是以“破坏完整性”为由主张去除。从技术上来说,通过揭裱、全色,去掉印章并不难,但这三枚印章反映了这幅画的流传顺序,记录了这段历史,增加了这幅画的传奇性、趣味性,不该去除。历史上,名画上累累的藏印之中,既有大名鼎鼎的收藏家,也有名不见经传的藏家,后者并不会影响到这幅画作的艺术价值。
其实收藏者自己也知道藏品的珍贵,他钤印、题字时一定是选一个最佳位置,尽管这个位置会有争议,只要藏家的本意不是破坏,是为了流传有序即可。但在客观上,不管印章钤在何处,数量多或者少,确实会影响整体观瞻。所以,收藏者应该珍惜作品,尽量保证其完整性,别轻易在画面上钤印,尤其是对名作,下手要谨慎。收藏家可以通过收藏专著、在公开发行的刊物上发表文章来记载藏品的信息,像陶瓷和玉器的收藏就是如此。
中
收藏家 颜明——
近现代名作都是传世瑰宝 需心存敬畏且看淡聚散
众所周知,“破坏王”乾隆皇帝在文物上盖章,损害了文物的艺术价值,但经他盖章的文物后人又趋之若鹜。只能说乾隆的特殊身份让他变成例外,而现代藏家的修养和鉴赏达不到古人的水平,钤印需慎之又慎。
首先,我觉得收藏石鲁《山区修梯田》的收藏家张振宇是知名藏家,一个爱画如命之人,石鲁这幅画很大,张振宇的三方印章钤在边上,很小,整体来说无伤大雅。其中有一两方章虽然钤得比较高,但这是因为收藏家希望别人看到他的章,可以理解。
而画家家属和博物馆方面觉得印章成了画作上的瑕疵,可能是双方因为画作产生纠纷而有情绪,提出重新装裱也是情绪化的体现,因为要对画作重新揭裱、全色、添笔,对于这幅画作来说只能是雪上加霜。
但从这件事我们可以得出教训,古人爱画、懂画,历代的名家藏家,其收藏时所钤的印文、印面、印泥,与传世的画作交相辉映,为画增色、增值。但现在的藏家,修养和鉴赏水平还远远达不到古人的水平,也达不到民国时期,像张伯驹、吴湖帆那样的大收藏家,他们都非常慎重,其藏印多是名家篆刻,非常雅。如果你的印章篆刻风格粗犷拙劣,使用的印泥也是鲜红的,钤在画上反而产生一种恶俗感。
因此,我要呼吁的是,古代名家书画以及近代重要名作都是传世瑰宝,收藏家要怀着敬畏、爱惜、保护之心,钤印时要慎重,多做准备,多去博物馆看看,或者请教专家。
我们对收藏还要提倡一种态度,就是世事如过眼云烟,聚聚散散,舍与得都要看淡。在文物上表达自己的占有欲,欲随文物不朽,乾隆开了一个坏头,虽然经他盖章的文物,体现了宫廷收藏,身价成倍上涨,现代藏家为此趋之若鹜,但这是因他特殊身份造成的例外,后人不可效仿,也效仿不了。
收藏家想让画作流传有序,可以采取其他方法。明清时期,收藏家们为了让自己的藏品能够系统、完整地保存下来,会用文字著录的形式。像清代大收藏家高士奇所做的《江村消夏录》,后人就能从中寻找信息,按图索骥。(刘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