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是一个产生“隐者”的地方，尤其是在书画艺术方面，一批有着强烈民族自尊心的书画家，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相当时间段内，在传统书画艺术不被重视并且受到打击的情况下，仍然对传统的书画艺术痴心不改，默默地坚持研究和传播书画艺术，为中国传统书画艺术的复兴作出了相当大的贡献。这批人中的佼佼者后来都成为了当代在全国有影响的书画家，如书法家吴玉如、黄寿昌、龚望、余明善等；画家梁崎、刘止庸、穆仲芹、穆凌飞等。其中梁崎先生是最典型的画坛“隐者”。“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亦不改其乐”——孔夫子夸奖其弟子颜回的话放在梁崎先生身上一点都不为过。正是几十年的寂寞坚守，使梁崎先生取得了惊人的艺术成就，是当今可以看作大师级的画家。

卢贵友20多岁时就投身在梁崎先生门下，每日侍奉老师作画，耳熏目染，得到了大师的真传，所以，在卢贵友的花鸟画中能看到很清晰的梁崎先生的影子。

绘画艺术大师潘天寿认为：学画要学高不学低。书画艺术的格调一开始就要定在高位上，学高就高了，学低就低了。技术问题可以慢慢解决，而格调定低了，终身没法改变。这也是古人强调的“慎始”的观点。卢贵友幸运的是在其艺术的懵懂期，受到了梁崎这样的艺术大师的指导，使其花鸟画的艺术格调从一开始就有别于一般的学画者，为其艺术的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我们看卢贵友现在的花鸟画有这样几个特点：其一，画面追求“静”气。潘天寿认为：“山水花鸟画要有静气。中国画既是最灵动的，又是最静穆的。历代的文人画家，都在画中追求一种超脱的静美。”齐白石也认为：“画中要有静气，骨法显露则不静，笔意躁动则不静，要作家脱尽纵横习气，要有一种融合之气浮动于丘壑之间。”卢贵友在画中能追求和传达出“静”气，是其主观旷达、超脱、隐逸的结果，也是其多年来注重多种文化滋养的结果。庄子认为“虚静”是一种人生态度，也是一种审美态度。他说：“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万物之本也”，又说“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有了这种审美心态，才能如苏东坡所说“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创作主体心静了，方能感知万物的美，也才能传达出万物的“静”美。卢贵友是进入到这种境界了。其二，画面追求“和”与“平”。“和”是万物在竞争当中处于一种相对协调、均衡的状态，而“平”是安定、安静的意思。《国语》中尝以“和平”论乐：“乐从和，和从平——声应相保曰和，细大不逾曰平。”各种声音的呼应协调叫“和”，声的音量适度叫“平”，这是一种高度健康的审美境界。绘画大师齐白石一生追逐的就是这个境界，而其也达到了这个高度。他在自述中言道：“正由于我爱我的家乡，爱我祖国美丽富饶的山河大地，爱大地上一切活生生的生命，因而花了我毕生精力，把一个普通中国人的感情画在画里，写在诗里。直到近几年，我才体会到，原来我追逐的就是和平。”美术理论家李毅峰认为：“这也正是由对自然的模拟写生到传神写意再到形神兼备主客统一的表现方法而升华出的美，同从主体生理上的和到精神、心理上的和再到自然与社会统一的和而认识的美的统一。这样，把美存在‘和平’之中，通过‘和平’而表现出来的事物物质也就通过审美活动‘以平其心’，产生‘心平气和’的艺术效果。”卢贵友的花鸟画正是通过画面中的宾主、浓淡、虚实、藏露、工写等对立因素的合理配置，在表现过程中的相辅相成，把对象的审美特质表现得鲜明突出，于形神之外呈现出一团和气。除此之外，卢贵友还特别喜欢表现和平鸽的题材——和平鸽是对“和平”境界的强调。他通过题材、构图、造形、笔墨、设色等手段，体现他喜爱“和”、“平”的审美特质。

画家的一切表现手段展示的都是创作主体的审美境界，呈现的是画家的内在的、深层次的精神。卢贵友的“隐逸”行为，呈现的是他的淡泊心态，道家的“无为”、“不争”的思想。当然，生活在21世纪的今天，想做到如元代倪瓒式的“隐逸”是不可能的，但精神、思想上的“隐逸”是可行的，是一种自远行为。远离了世俗气、烟火气、铜臭气，得到的是书卷气、文人气、静谧气和乾坤清气。这种行为对当代画坛来讲不是多了，而是太少了，我们应该大力提倡。

（本文作者韩石，天津师范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绘画艺术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天津巨龙画院常务副院长。）

卢贵友（右）与韩石（中）、张荔萍（左）在画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