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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危山的风沙越来越紧,呼啸着夹带着尖利,搅得半天昏暗。段文杰步履似乎缓慢了,他朝敦煌的洞窟走去。
关于敦煌,国人历来并不陌生。想一想唐代诗人王维那不朽诗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传神描绘出鸣沙山一带万古浩瀚、摄人心魄的风光,便可知敦煌永恒、王维也永恒罢了。
史载,敦者,大也;煌者,盛也。同样翻开泛黄史册《敦煌录》对鸣沙山的记述:“鸣沙山……此山神异,峰如削成……其沙声吼如雷。”更奇的是,鸣沙山下漾动着一只深邃清亮的天眼:月牙泉。相传汉将军李广利西征大宛,气势如虹,怎奈鸣沙山处无水涌出,军队饥渴难耐,李将军困而祷告之。西方观世音驾到,手持菩提树叶,布施甘露,坠地成泉,汉军获救。
在公元366年,云游四海的乐尊手持锡杖,跋涉漫漶流沙之间。他在巨佛启迪下开凿洞窟,弘扬佛法大教。在岁月风沙的啸声里,北魏、西魏、西周、隋、唐、两宋、西夏、元……在王朝落寞、疲惫的身后,一座座洞窟开放出由珠峰以南的印度传来的佛光,由492座洞窟璀璨放出的斑斓又静虚的佛教之花,沿着敦煌山岩上凿开的莫高窟、榆林窟、西千佛洞绚丽盛开。
段文杰,这位来自四川绵阳游仙区松垭乡的敦煌研究大师的劳作,是一天又一天,为石窟编号和临摹壁画,他将古人秘藏在大漠的佛法,精心地呵护着,并为子孙后代坚持不懈地传布下去。
他被张大千“诱惑”到敦煌
他是被同为川人的张大千诱惑来的。1944年,重庆举办了张大千“敦煌壁画临摹展”,展场上全部展出张大千在莫高窟面壁两年零七个月临摹的精美壁画,名动山城,观者云集。
其时,段文杰就读于重庆国立艺专国画系,他在国画大师张大千震撼人心的画作前停留了一天,也亢奋了一天。“到敦煌去!”这声音叩击着耳鼓,他的命运就此改变。
段文杰来到敦煌后,从业务员到研究员,从组长到所长,直到1984年出任敦煌研究院院长。
起初,他与学者常书鸿的结识是种缘分,常书鸿时任敦煌艺术研究所所长,与这个从四川风尘仆仆而至的穷学生朝夕相谈后,常书鸿手把手领他走进了佛法庄严、壁画精美的莫高窟。
在西北尤其是敦煌三危山、鸣沙山这片工作,不付出艰辛不流出心血是不可想像的。莫高窟气候过于恶劣:盛夏,日头曝晒,人一身的汗水长流;隆冬,风沙肆虐,人常常睁不开眼睛。在这儿,坐土凳子、喝盐碱水是常有的事,段文杰与同伴住在马棚改造的简陋房子里,最要命的是思乡病流行,同伴走掉了好几个。
临摹340多幅洞窟壁画
段文杰没空理会这些,他一头扎进千姿百态的洞窟,临摹古人的奇妙天地和佛教的无垠光芒。段文杰一生共临摹各类洞窟不同时期的壁画340多幅,手绘面积达到140多平方米。当年他读书时的老师有潘天寿、林风眠、傅抱石等画坛巨匠,大师的教育让段文杰掌握了过硬的绘画底子和深刻的艺苑学识。他临摹的代表作《都督夫人礼佛图》,因岁月沉沉、风沙侵蚀,壁画人物形象模糊、服饰难辨,临摹极有难度。段文杰历时四个月创作出的此画,得以完美地展现人世间。
段文杰在对一幅唐代壁画复原时,通读了二十四中的《舆服志》一书,查阅了上百种有关古代服饰的文献,摘录了两千多张卡片,为后来写出专著《敦煌服饰》打下了坚实基础。当年沈从文研究历代服饰时遇到困惑,专程前往敦煌拜访段文杰交流,释惑析疑,感慨良多。
提到敦煌莫高窟,不得不提及一个形像猥琐的道士王圆箓。在辉煌的藏经洞前,王道士贪图几个碎银子,将宝贵的经卷、画作和丝绢织品共80箱偷卖给英国人斯坦因,随后日本人、俄国人、美国人相继赶来用银两行贿,求王道士把这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卖给他们。
架起“国际敦煌学”恢宏桥梁
段文杰1984年出任敦煌研究院院长。接任院长前很长一段时间,中国学者要研究敦煌艺术,需花外汇到国外租用缩微胶卷,置于放大镜下,叹着气开始研究,这便是悲哀的“敦煌在中国,敦煌学研究在外国”一说的由来。
段文杰上任后,重中之重是在大力开展“敦煌学”的“保护、研究、弘扬”六个字上,下狠功夫,除主导危岩加固、修复壁画、监测窟区环境外,段文杰的心思一直放到敦煌学的研究中。
他主导过多次全国敦煌学术讨论会和敦煌学国际学术研讨会的召开,会上,来自16个国家的200多名中外专家畅所欲言,互通有无,架起“国际敦煌学”的恢宏桥梁。其间,日本人青山庆市专程寻至敦煌,找到段文杰,恭敬地将其父生前重金购得的八件敦煌文物,转赠文物的故乡。
在莫高窟外的流沙里,在三危山上的佛光中,在月牙泉的碧波间,段文杰几十年的身影置身其间,历久弥新,而无消弭。
段文杰的晚年目光和善,爱呆在成都亲友家拨弄花草,打几盘小麻将。
闲下来,他的目光仍然向中国大地两个方向凝望得最多、沉思得也多……一个是西北不朽的敦煌,再一个是蜀地美丽的城市绵阳,自己的家乡。
2011年,段文杰先生因病去世。(岳定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