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笔创作中的“繁”与“简”
在中央民族大学读书时,我就被少数民族服饰上繁琐复杂的图案所深深吸引。我觉得,那些图案上的“繁”如果运用到画面上,可以营造出“密不透风”的视觉感。于是,我从这些图案中归纳出适合自己创作的三个元素:几何、条纹、植物。这三个元素和绘画中“点、线、面”的作用一样,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单个的几何图案在画面上起到“点”的作用,不同形状、大小的几何图案进行组合可以制造画面的空间感;条纹图案在画面中平稳、安静的特性则类似于“线”;而植物图案是画面的亮点和出彩的地方,当它以片状出现在画面上的时候就形成了“面”的效果。
2012年,我开始了都市题材的工笔画创作——“围城”系列。《围城清梦》是此系列的第一件作品,画中三个都市女孩的服饰图案就包含了上面提到的三个元素,并通过不同种类的图案和不同程度的“繁”来丰富画面。在之后的《围城清韵》《围城早春》《围城花季》《围城画境》《围城幻境》《围城佳境》和《围城三月》的创作过程中,我不断探索用新的技法来展现各种“繁”的同时,也开始追求物件本身的质感表现,比如鞋子的皮质、木头的纹理、棉麻的布纹等,我想用素描式的写实手法来丰富“繁”的内容。
2014年,我创作的《寻梦之旅》在中国美术馆展出,也算是我对之前“繁”的一次总结。
2015年和2016年这两年我都在创作《围城之音》,然而并不顺利,因为在这幅作品里既要刻画不同质感的乐器,又要描绘各个人物复杂的服饰图案。常用的写实手法再现这些道具会运用到大量的分染技法,然而我之前的作品中从没有安置过这么多质感不一的道具,少量的分染点缀在以往的画面中是和谐的,但是现在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处理势必会和平涂技法制造出的“繁”产生一种势均力敌的视觉感,而画面感一旦过于平衡就离平庸不远了。于是,我尝试用“简”来处理,放弃了乐器本身的质感,简化到只保留其轮廓线。这一步骤完成之后,接下来就要填充轮廓线以内的部分了。我所接触的当代工笔画在涉及这种情况的时候,采取的方法大致分两种:一种是单色平涂。轮廓线和结构线就好比是篆刻里的阳刻线或阴刻线,通常以墨色平涂搭配墨色更深的阳刻线的方法运用得比较普遍。我的“围城”系列工笔画中,每幅都绘有栏杆,我借鉴的就是这种方法,用白色替代墨色,栏杆用纯白色平涂,轮廓线及结构线皆用阴刻线,这些单色栏杆在画面中呈排列有序的条纹状,亦可起到“线”的作用。另一种是积水撞色的技法,纯墨与水相撞会产生中国画的韵味。但是,以上这两种填充法均不适合用于《围城之音》画面中的乐器上,所以我首次尝试让图案的“繁”来补充“简”化的乐器和家具,赋予其新的“质感”,从而让画面达到统一。
在《围城之音》里“繁”的内容被丰富了,原先的图案三元素内容都是静态类的,缺少生气,于是动态类的图案就出现了,比如蝴蝶这种昆虫图案。我设计出一只蝴蝶“飞”在一把全是蝴蝶图案的小尤克里里上,这个小细节增添了画面的趣味性。
画面是视觉艺术,除了吸引观者的眼球外,还需要增加可观性元素,让画面耐看。我尝试在原来平涂为主的图案技法上,局部调整分染的比例,以增添画面的可观性。中国传统手卷画非常妙,我认为其中一点就是一步一景、景景动人,这就是局部的重要性,也是我执着于局部内容饱满的一个原因。
2017年,我继续沿用“繁”与“简”相结合的绘画理念创作了《围城花语》(见图一)。在这幅作品里,我将“繁”分成两个层面:第一层面,延续以往的创作经验,把图案元素放置到画面人物的服饰上,不同的服饰面料材质配上相应的图案,这样的组合使描绘出的服饰更加生动自然。第二层面,简化后只剩轮廓线的花架、餐具、椅子、墙面、地面等都用“繁”来填充,即运用花卉图案元素来刻画。这里的花卉图案元素又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装饰性较强的四方连续纹样,另一种是通过写生收集到的花卉形象。后者的装饰性不及前者,但更为灵动。
2018年,《围城之音》和《围城花语》同时在江苏省美术馆展出,很多观众都对两幅作品的局部细节颇有兴趣。
我的另一幅作品《围城霓裳》(见图二),底稿是2013年起的形,从A4大小的稿子最后放大到六尺,因此构图不饱满这一缺陷一下子就被放大了,当时由于创作经验还不成熟,我就放弃了。时隔5年,我报着试试看的态度继续画下去,还是用“繁”与“简”相结合来完善、修饰、弥补这幅画的构图,以及人物造型上的种种不足。首先,针对构图不饱满、人物在画面中比例偏小的问题,我用白色平涂窗户护栏、衣橱,形成画面中的“线”,并利用地毯上条形图案的“线”来分割画面,使画面紧密起来。“线”与“线”之间通过细短的线条编织起来可以形成“面”,画面中白色护栏和密集的白色镂空雕花形成一片白色区域的“面”,再加上壁纸和地毯上白色蕾丝图案形成的“面”,使画面被切割成若干个块面。由于画面中“线”与“面”的组合打破了原本的“空”,延伸空间、增添层次,让整体的构图饱满了起来。其次,针对人物造型问题,修改后使得画面构图具有了整体性和独特性。
我认为,《围城霓裳》这幅作品比较新颖的地方就是衣橱和众多服饰图案之间的组织。继《围城之音》中采用了蝴蝶纹样,《围城霓裳》中又添加了仙鹤纹样,并且在刻画图案的用色上也尝试了纯度比较高的颜色来凸显纹样炫目的美感。
在今后的创作中,我还将在“繁”与“简”中继续探索,争取创作出更多有新意的作品来。(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