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冷成俊
在成都收藏圈里,提及冷成俊必然想到近现代重要书画家陈子庄,坊间流传他是国内拥有陈子庄作品最多的藏家,并且精品均在其手中。
一直念想找机会拜访冷先生,当然,我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求证他到底有多少件陈子庄的作品,虽然这个问题最后没忍住,还是问了,但冷成俊的回答很含蓄,一如他一贯做事的低调,“还有很多不显山不露水的藏家,收藏是相对私人化的事情”。
有别于艺术市场中的投资者,冷先生是有艺术情怀的。三个多小时的采访,他非常细致而详尽的讲述了自己的收藏之路,他坦诚走过弯路、也有波折,但最终还是走顺畅了。
从与他的谈话中,可以感受到一位真正藏家的气质和魄力、一位成事者具备的专注和认真,以及他对陈子庄艺术的痴迷和挚爱。
冷成俊的艺术情怀
冷成俊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目睹过文化的浩劫,有着这一代人对时代的深刻认知。幸运的是,即算是在物质资源缺乏的境遇中,他的成长依旧被艺术所环绕,这为他日后坚定而执着的收藏之路做好了铺垫。
“我从小就在这个圈子里,当时有一个很好的条件:我与小学同班同学李成忠关系特别好。那时候流行同学之间组合学习小组,放学后去条件相对好一点的同学家里做作业,我就在李成忠家里做作业。而李成忠的爷爷李德才那会儿是中国曲艺家协会的副主席”。
在冷成俊和同学们一起做作业的那段日子里,经常会遇到四川文艺界人士和学生们在李家举办的活动,他们弹琴、听琴、唱川剧,气氛非常活跃。正是这样的一种氛围,感染了这群似懂非懂的小学生,对冷成俊的影响尤甚,至今谈及依旧感怀。
而在自己家族里,冷成俊的多位长辈皆是文化人。族祖祖、奶奶年轻的时候是颇有名气的才女,姑父是一个传统的文人,舅公写了一辈子的书法。“从小就在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耳濡目染,艺术很自然的融进了我的生活,成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
1972年,冷成俊正式入门学习书画,拜师四川的一个老画家刘既明先生;后来在书法家余中英门下学习书法。稍大一点,他与成都本地艺术界很多老先生的关系非常近,前辈们也非常喜爱这位热衷艺术的年轻人。在与他们的交往中,冷成俊不仅在艺术素养上得到很大的提升,还获得了他们赠与的一大批字画,可以说这些作品构成了冷成俊收藏的基础。
那时候,冷成俊压根没有金钱的概念,自己的经济情况也并不怎么好,但不宽裕的口袋还是经常会向艺术敞开。他说自己“只是相对比别人要偏激一些。当时我很多师兄弟的条件比我好,但他们没有这方面的欲望”。
特殊的年代里,把位置站错了
收藏是件烧钱的事儿,对于痴迷其中的藏者来说更是“无底洞”。为了继续收藏喜爱的艺术品,在极速上升的社会里,冷成俊的工作重心几度变化,下海经商的主要原因是收藏缺乏资金。
在成都,很多人所知的冷成俊还有一重“企业家”的身份,他曾是四川荣兴实业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但他拒绝接受“企业家”这一头衔,“首先申明的是,我不是一个企业家,我也不配是一个企业家。我们生在一个很特殊的年代里,随时把位置站错了”。
以致于,在生意人里面,他者把冷成俊作为文化人,而在文化人这里,经常又有人说他是生意人。很多时候,这种身份的错位,让冷成俊自己觉得很纠结。
最开始,冷成俊在机关里面当美工。那会儿还没有“收藏”的概念,只是喜欢字画,常会有前辈送给他,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同样,他也要琢磨送点东西给对方,但固定工资太低了,所以他会私下接一些“商标设计”的活,因为“晚上熬夜,早上就起不来,上班经常会迟到,迟到多了就不好意思了”。
那个年代还讲究“成分”,由于家庭出身不好,入不了党,很多机会跟冷成俊不会有什么关系,他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去赢得一份工作。当机关工作不认成分的时候,开始转为认文凭了,“这下我们的年龄大了,又没有受过正规系统的大学教育,这就是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尽管在机关工作的同时还会寻求其他挣钱的渠道,但还是远远满足不了冷成俊收藏的欲望,加之他所热衷的陈子庄的作品开始走高,“在单位挣的那点钱怎么够呢?这也是为什么从机关里出来下海经商的一个原因”。然而,这一经历让他时常陷入沉思。
“我最不应该去经商,但就在下海经商潮这么一个年代,秉着做任何事情‘要做就要把它做好’的心态,我几乎是投入了全部精力”。相应的,在艺术上花的时间就少了。而恰恰90年代中后期,却是收藏最好的时间段。
兴趣所致,所以偶尔间他还是会关注艺术、买一点东西,如果数据化,“在这方面的精力不足5%”。从商海退出来后,冷成俊时常反思和总结,他发现曾经多年一门心思所投入的领域,其实无法和那关注度不足5%的领域相比。
他反过来又想,“如果知道后来是这样一个时代,最初的心态就变了,出发点也就不一样。如果以投资者的眼光去做事,或许花了一百元钱买来的东西,当它变成了两百元的时候,在100%的利润下,肯定直接出手了。”
也正因为一直没有投资的概念,才打开了他今天收藏的局面:不仅在精神上给了冷成俊极大的满足,而且他所专注的藏品的价值亦在不断攀升。
“我”与陈子庄冥冥之中的缘分
2010年春拍,这时候的陈子庄还不是艺术市场的热门,西泠印社首次大胆推出“仰之弥高·陈子庄书画作品专场”,共81件作品,据传源自同一委托人,这人即是海外陈子庄作品的大藏家——新加坡的佘先生。现场竞买气氛热烈,81件作品中,全部超估价10倍以上成交,且该专场100%成交。尤其是描绘成都龙泉山的《山乡村色》(册页,8幅)拍出了256.7万的好成绩,刷新了艺术家单品的最高成交记录,而这件标的最高估价仅18万。
有人注意到,这一专场中至少40%的作品(包括《山乡村色》在内)皆被同一个竞买号举走,后来才知道这位神秘的买家即为冷成俊。虽然很多作品最终的成交价远超自己的预期,但他看中的志在必得。谈及这一次拍卖,他仍旧感慨万千。
冷成俊告诉我们,大约在30年前,他也卖过陈子庄的作品。西泠印社这次的作品很多都是经冷成俊之手卖出去的,所以“在内心世界,我是以一种赎罪的心理在做这件事情,我曾发誓,一旦有机会、有能力的时候,花再多的钱我都要把它们买回来。老天不负有心人,成全了这个誓言”。
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不论是在金钱还是感情上,冷成俊花了代价。当年自己几万块钱卖出去的作品,后来甚至用十几倍、几十倍的加钱再买回来;为了捕捉到陈子庄作品的流向,他到处寻找信息。
自90年代以后,不管陈子庄的作品是高还是低,冷成俊从来没再卖过他的任何一件作品,“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我想尽可能为陈子庄先生做一点事情”。
说到陈子庄,冷成俊坦诚跟先生在生无缘,“我不认识他,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很多人认为他如此痴迷陈子庄的作品,以为他们之间有很深的感情,其实“没有,在那个时候,我与比他年长的、比他年轻一点的画家、书法家关系都非常好,唯独没跟他有过交往,这是件很遗憾的事情”。
那时候,冷成俊一直知道四川有位名为“陈子庄”的书画家,但对陈子庄的艺术很陌生。“甚至在某些方面是不理解,不仅是对他人不认识,对他的艺术也不太认可。后来,从无知到一点点有知,从不认识到认识,最后到相知。我对他是一种致敬,更多的是对他艺术的致敬”。
陈子庄自幼习画,植根于中国的传统文化。虽然生不逢时,生活坎坷,仍作画不辍。尤其是在晚年,特殊的政治环境中,他的艺术没有受到体制的限制,他所保持的边缘姿态成就了他在艺术上的高度。这也是冷成俊偏爱其作品的重要原因。
因为种种原因,当年很多陈子庄的作品从他手中流失了,以为很难再次找回来,但最后能够辗转回到他手中,冷成俊感谢冥冥之中的缘分。
这些年,冷成俊的收藏已成规模,大部分陈子庄的精品均在其手中,但只要哪儿有陈子庄作品上拍的信息,他依旧会很敏感,不过心态变得相对平和了。今年秋拍,他看中了八益拍卖上两件陈子庄的作品,以电话委托的方式参与竞拍,但现场有买家紧追不放,最后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价位,遗憾割爱了。
在采访的过程中,冷成俊始终强调文化的重要性,强调艺术的力量,“我可以用自身的个案来说明,这么多年来,艺术真的会给人们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除了精神上的满足外,他确确实实还会给你带来一些财富。但最重要的还是能让我充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