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纹雕栩栩如生。
十年前,刚从北京来到重庆的先生一到周末就会跑到中兴路收这样,淘那样。缅甸花梨木顶箱大柜就来自那里。
大木柜
这组柜子到我家颇费了一番周折。
一个中午,先生很神秘地对我说,旋儿,走,我们到中兴路去看一个柜子。犹记得当时的场景,刺鼻的味道,狭窄的巷道,晦暗的灯光,还有三三两两在过道上抽烟闲聊打望的人。我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但看到先生兴致盎然的样子,也就耐烦地陪着他。
天哪,二十只凤凰的大柜子。当这组像一面墙一样的大柜子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着实被吓了一跳。我面前的是一组由四个柜子组成的直边方角柜。底下两个大柜,每个大柜上面分别顶一个小柜,上下一般宽,四个柜子紧紧连靠在一起,方正端庄。柜门门芯板浮雕高起,以对凤形式装饰,雕工纯熟,地子极平。大柜左右柜门上的两只凤凰脚踩怪石,头顶祥云;小柜柜门门片上的凤凰又是环绕着牡丹在飞舞;两块闷仓面板上分别有一对凤凰绕祥云舞蹈。虽然柜门上的黄铜件早失去了昔日的光滑,但门板上雕刻的凤凰高昂着头,斜睨着我,让我目瞪口呆。那一瞬间,这组柜子所散发的雍容大气以及端庄沉稳,让我感受到了一种王者之风。
就是那一眼,我知道,我是一定要把它带回家了。
于是,就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几乎是每天中午,我和先生就要到中兴路那个店里去死磨硬缠,耗时60多天,这只顶箱大柜终于来到了我家,开始了与我们的漫长相伴。
不是黄花梨
店家说是黄花梨,我们就以为这是黄花梨,那时候的我们还分不清海南黄花梨,越南黄花梨以及国标红木目录紫檀属花梨木类里的那7种花梨木。我们简单地以为这组柜子就是海南黄花梨,哪里知道自清乾隆以后,就鲜有黄花梨家具了,更别说,成材期上百年,只有芯材才能使用的海黄,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材料来制作如此巨大形制的家具呢。再说了,真正的海黄家具怎么可能出现在重庆中兴路这样粗陋的市场里。
材料是肯定要弄清楚的,只是这组柜子在弄回家的时候,柜门上有一层类似泥浆一般的东西,就连那些雕刻的凤凰以及花朵轮廓也多有一些薄泥包裹。打开柜门,还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我和先生回到家的主要任务就是清洁柜子。
一把软毛牙刷,一盆清水,一张棉巾,清洁的工作几乎干了一年。大轮廓我们用牙刷刷,小细节用牙签剔。每天一点,每天一点。这每日的清洁就像我们每日必吃的三餐,必喝的水一样,从不间断。
慢慢的,慢慢的,凤凰浑浊的眼睛有了灵气,羽毛也抖落了灰尘似乎要飞起来,那些花草灵芝似乎也像被浇了水一样,开了,绿了。精心地清洗,小心地擦拭,我们逐渐看到了这个柜子原本的琥珀之光以及油润质感。一年时间晃眼就过去了,柜子整理干净之后,我们看到了柜门的黄,明显的棕眼,以及散乱没有规律的花纹。那想要看到黄中带紫以及深褐或是红色花线以及清晰的鬼脸却没有半分踪迹,这些明显特征让我们一下就清晰地认识到,这组顶箱大柜的并非最初想象的黄花梨。
失望的我们把它搁置在了一边,再也没有管它,只是不停地往柜子里塞各种东西:棉衣、被褥、相册、玩具、工艺品……这个柜子彻底沦为了一个杂物柜。
缅甸花梨
没想到,一个意外在搬家时出现了。柜门和后背板掉了。
坏了?
我不相信这么精美的柜子竟然会出现这种情况。再仔细一检查一抖落,柜内隔板、后背板都可以拆下来,使劲一撑,就连门闩也抽出来了。是因为重庆夏季的暴热吗?不对呀。这组柜子从来都没有摆放在靠窗户的地方,即便没有开空调,房间里厚厚的窗帘也完全遮挡住强烈的日晒。木材收缩,结构松动了?我和先生赶紧叫停搬运工人,现场观察起来。
哦,是活插。
这个柜子实在是太巨大了,即便是拆分成大小四个部分搬运,4个壮劳力搬动起来也十分费力。所以,这种明代才出现的家具款式,柜内隔板、柜门以及后背板均采用活插形式,非常便于拆卸、搬运。就在那一刻,我们感觉到这组柜子工艺的精细。这个已被我们打入了冷宫的柜子,在瞬间,又一次激发起了我们的热情。刨一刨,泡一泡,我们继续查看这个顶箱大柜究竟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先生赶紧找来刨子,又在玻璃大碗里接了满满一碗水,我们做起了试验:刨木屑,烧木屑,泡木屑。
一刨:刨子轻轻推过,一些断断续续的刨花出现了,它并不连贯,细察木纹表面,纹理粗直颜色呈灰青色;
二烧:燃烧木屑,无辛辣味,但是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檀香味,很淡;
三泡:木屑在水光的折射中呈现的是淡绿荧光,如果不仔细看,我们分不出是水色还是木头的荧光色。
如是三番,这组顶箱大柜终于被我们确认了,这是一个缅甸花梨中被称为大果紫檀做成的仿清花梨木凤纹顶箱大柜。
至此,关于这个柜子的考证我们算是弄得清清楚楚了。虽然,这不是什么名贵的材料,也不是什么雕刻大师的作品,但自从它来到了我们的生活之后,那器物上留下的打磨的痕迹却随着岁月的增长让我改变了面对红木家具的态度,再名贵的木材,再精致的造型,它只有融入生活被我们使用,它才真正算得上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心灵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