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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世义
《观沧海》 (和田青白玉籽料)
《竹林七贤》 (翡翠)
文、图/记者 江粤军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曹操的名篇《观沧海》被玉雕界的北派大师宋世义搬到了和田玉上。
宋世义说,这是他最满意的作品。
的确,在这块质地原本并不好的青白玉上,宋世义真正做到了化腐朽为神奇,也充分展示他以历史、以古典诗词入玉的个人特色。在宋世义看来,玉文化,就是既要有玉工,又要有文化;大师,就是既要能够为师,又要博大。何谓有文化?何谓博大?且透过他半个世纪的琢玉生涯和自我颖悟去寻找答案。
玉雕门槛不应太低
要不要走上玉雕这条路,宋世义曾经纠结过。从小就喜欢绘画的他,年轻时的梦想是当画家。后来他顺利考上北京工艺美术学院,但是毕业那年,由于工美行业急需新型的专业设计人才,宋世义和很多同学都被分到了玉器行业充实队伍。不少同学迅速转行,在北京玉器厂的宋世义心里也盘踞着一个问题:走还是不走?
“心理落差挺大的。当时的工作条件很不好,虽然有电动设备,但磨玉还是要手工进行,料又硬又脏,噪音很大,既耗体力又耗精力,成活却很慢。而且,玉器工人没什么社会地位,自己学的理论知识也用不上,离心目中的艺术太远了。”
不久,“文革”开始,各行各业都处于半停产状态,宋世义决定还是在玉器厂里待着。在自我的心理斗争中,某一日,他突然醒悟,自己还这么年轻,混日子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于是,他开始试着去了解玉雕的历史,这才发现,中国的玉文化绵延几千年,玉雕的传统积淀太深厚。渐渐地,他喜欢上了这门工艺。
在与自己磨合的过程中,宋世义也与工厂里的老师傅们进行着磨合。最初,作为“外来的和尚”,他跟厂里多数学徒出身的工人们总是格格不入,甚至被排挤。后来,宋世义将自己在学校里学到的理论知识、绘画技法融入到玉雕创作中,在人物、造型等方面对传统加以改进,老师傅们开始逐步对他刮目相看。在相互理解、取长补短中,宋世义终于在玉雕行业扎下根,并逐步成为一个领军式的人物,经常为工人们普及绘画和理论知识。
在给年轻的工人们讲课时,宋世义会谈到这两点:一是“两描一塑”,就是要打好白描、素描的功底,掌握国画和西画的基本方法,并学好泥塑的立体造型技能;一是“两画(化)一融”,就是绘画和文化,国画、水彩、油画等举凡绘画范畴的东西都尽可能涉猎,历史、文学、哲学、地理等知识,也要多学多听多看,同时努力将其他门类的艺术像音乐、舞蹈、戏剧等融会贯通。
宋世义现已年过古稀,依然热爱看书,喜欢旅游,钟情戏曲,还学会了上网……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传承人,他感慨:“以前社会上普遍有一个认识误区,认为如果孩子学习不好,家境又差,那就送去磨玉。事实上,做玉雕非常需要学问作支撑,否则只能是流水线上的匠人,一辈子重复劳动。所以,我特别强调玉雕界也应该吸纳高学历人才。可喜的是,随着人们对玉器的喜爱,现在很多美术院校毕业的大学生、研究生进入到这一行业中来。”
佳作要有“意无穷”
从传统文化中生发出自己的创作灵感,是宋世义作品的独到之处。他不喜欢总做升官发财、只贴合现世生活的内容,诗词典故、佛教、道教、儒家故事,他都可以信手拈来化入玉雕中。
在活用的过程中,宋世义认为更重要的是认识到中国传统的玉雕风格与东方哲学精神是密切相关的,重视含蓄美、内在美。“像中国书法用笔藏锋那样将力量包裹在内部,体现一种退熟回生,大巧若拙的哲学精神境界。作为玉雕作品创作者,如果作品无法达到中国艺术所追求的‘意无穷’,就很难谈得上真正继承传统。”
同时,宋世义强调,时代在发展,如果只吸取传统精华仍然是独翅难飞,还必须把握现代人的审美情趣,让作品富于时代感、新意感,才能开创玉雕的新未来。他做大山子,就是既将绘画和雕塑的技法融入其中,又突破了古代山子以山为主,以人为辅的定式,坚持以人为本,把人物放大,让作品既有幽深的意境又有丰富的情节。譬如,获得2009年第八届中国玉石雕刻“天工奖”金奖,并成为了当届画册封面图的大山子《香山九老图》,宋世义就处理得非常好。
这一块翡翠,原料有三吨半重,满身红皮,其下肉质有绿有紫,开始有人建议做竹林七贤,但宋世义认为红皮这么多,雕红竹子不好看,做香山九老秋兴图,满目红黄枫叶,正好。作品完工后,果然备受称赞。首先,红绿紫三基色搭配得恰到好处;九老诗会,场面宏大,琴棋书画四组人物,情态生动,布局考究;同时,背景与人物非常协调,不会让人产生人物大了山变小了的感觉,通过高远法、平远法的结合产生深远,最后达到了幽远。
宋世义笑言:“北京是文化古都,历史悠久,人文荟萃,孕育出很多能工巧匠,由于元明清都是在北京定都,所以北派玉雕具有皇家敦厚、古朴、高雅、大气、端庄等特点。我的作品也脱不了北派玉雕的底色。”
大师要是全能手
深知自己擅长大器,不精小件的宋世义,近几年也开始做牌子、把件、挂件,力图填补自己艺术生涯的空白。“以前,我对小件一直都不屑一顾,认为只是雕虫小技,并非玉器主流。真正做起来,我才发现无论大器、小件,做好都不容易。大器在料的处理上非常讲究,如何挖脏拔绺、掩瑕为瑜、因材施艺,做出层次、意境、气势,大有讲究。小件则要求通过夸张、变形等突出形式美和趣味性,小中见大,体现画龙点睛之妙,因此更人性化、生活化,更具有时代特点。其实,大器和小件就有如正剧和小品,交响乐和轻音乐一样,都是精神上必不可少的调味品,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宋世义一直没有停下求索求新的脚步。在他看来,艺术家应该是多面手,就像演员一样,既能演正面角色,也能演反面角色。所以,无论是翡翠、白玉、玛瑙、珊瑚、松石、水晶等原料,他都愿意去熟悉其特性,发挥其长处。
“现在整个玉雕行业都追求利益最大化,分工非常细,做白玉的就只做白玉,做翡翠的就只做翡翠,做牌子的就做牌子,做小挂件的就做小挂件,甚至有专做佛头像、专做观音的。这样的专业化程度,确实保证了进料渠道、订货渠道、销售渠道都很顺畅,但轻车熟路固然不易出差错,带来的弊端则是路子越走越窄,容易陷入匠气和批量生产,对艺术创新不利。我个人认为,作为大师,还是应该有一个全面发展的自我导向,从最基础的磨玉,到各种各样的技艺,都要研究并做好,同时勇于尝试各种玉料,开拓不同题材。可能是天性原因,我喜欢新鲜、变化,总拘泥于一种料一种主题,自己会审美疲劳,而倦怠之下肯定出不了好作品。”
对话宋世义
市场上欺世盗名之作不少
广州日报:您在选料上非常宽泛,就您自己的创作体会,怎么看待和田玉中俄料、青海料与新疆料的差别?
宋世义:总体而言,新疆料比较细腻、油润、浑厚。但新疆料中也有差的,青海料、俄料中也有好的,所以,不必过度强调料的产地,只要是好料就可以用。这就有如我们看待一个人,不管他是黄皮肤、黑皮肤还是白皮肤,不管他是南人还是北人,只要人品好,就值得信赖。国标中的和田玉,其矿物成分都是透闪石,上手雕刻也没有太大区别,只要密度足够,雕刻过程中就不起皮,能够做得比较精细;如果料很松散,做的过程就会起皮起片,显得粗糙。
广州日报:您非常注重玉器的文化内涵,那在您看来,玉工是否重要?
宋世义:玉工当然很重要,但工必须为艺术表达服务,不能游离于艺术之外。如果没有好的艺术品位,工再精细,也会失于匠气,丢了精魂。所谓工艺,就是指没有工,艺无所附着;没有艺,工也失去其意义。现在玉雕界比较片面追求刀工,有的作品乍一看,工好、料好,但细节处经不起推敲,人物的衣纹褶皱处理不符合实际,作品的意境不够深远。我想主要原因在于现代人都比较急功近利,心态浮躁,不愿意于诗外下工夫,所以文化底蕴不够。
广州日报:您认为当下的玉器市场存在着哪些弊端?
宋世义:当下玉器市场最大的问题是重复的作品多,模仿的作品多,真正有个性有创意的作品太少。同时,存在一些行业乱象,譬如说欺世盗名的东西不少,这分两种情况:一是把别人的作品说成是自己的作品;一是将自己的作品署上大师的名字以便高价兜售。另外,缺乏诚恳的文艺批评,炒人、炒活、炒料——不切实际地拔高作者的水平,不够客观地评价一件作品的工艺,罔顾事实地抬高玉料价值,水分太多,变成一种行业歪风。
大家简介
宋世义,1942 年生于北京,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中国玉雕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玉雕代表性传承人。1987年设计制作的《松石黄道婆像》、《玛瑙梦蝶》、《玛瑙仙姿》等作品获全国玉器行业评比总分第一名。1984年~1989年,《玛瑙版纳月》等7件作品在中国工艺美术品百花奖中获奖。2008年~2011年,作品《翡翠香山九老图山子》获天工奖特别金奖,作品《玛瑙江南情怀》获神工奖创新金奖,作品《白玉花丝镶嵌普度众生》获中国百花奖金奖,作品《珊瑚天女散花》获神工奖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