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大众传媒渲染过的一夜暴富式财富获取方式,刺激着普通人的神经
经济价值不断被过分放大,本该弥足珍贵的藏品的文化内涵却被忽略
看过范伟和高秀敏表演的小品《卖猫》的观众,都会为结尾那句“全指着这个碗往外卖猫呢”而捧腹大笑。醉翁之意不在酒,一个收藏迷宁愿出1000元买一只普通的家猫,为的就是顺便拿走那只喂猫的碗——那可是万历年间的碗。结尾一句不仅抖响了包袱,也道出了如今收藏界的乱象。
俗话说,乱世买黄金,盛世藏古董。近年来,收藏热遍及大江南北。各种拍卖会、鉴宝节目层出不穷,各地古玩旧货市场如火如荼。但全民收藏热引发的“后遗症”也随之暴露。在人潮汹涌的免费鉴定会上,诸如老头老太把普通拐杖当成名贵黄花梨的现象不在少数,时常弄得专家哭笑不得。
古玩行业最值钱的是眼力,最需要的是耐心。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但不幸的是,绝大多数收藏者既没有眼力,又缺乏耐心。近年来随着投机之风盛行,假货泛滥成灾,各种机关算尽的造假手段日新月异。被称为“收藏界深喉”的学者吴树表示,95%的人用95%的钱买了95%的赝品。
一个朋友最近带我参加国内一家小型拍卖公司的拍卖会。朋友痴迷收藏三载,花钱无数,假货成堆。为了将一支康熙翠毛蓝青花笔筒出手,已是第四次上拍。前几次都是白白交了图文录像费,这次现场竟然有人举牌,落槌成交,朋友欣喜若狂。但事后才知道是拍卖公司为了煽动叫价,安排自己人举的牌,结果没人竞价,砸在手里,朋友的第四次希望再次落空。
我问他:“你的东西是真的么?”他的回答让我大惊:“谁知道呢!拍卖公司没有保真义务,预展上买家自己看,真假自己负责!”据朋友说,业界一直流传着拍卖公司有“免责条款”护身的说法。作为一个门外汉,我恍然大悟,原来这行里暗藏着这么多的潜规则:虚假成交、无保真义务、以拍卖为名敛财……收藏界的乱象真可谓五花八门。
今年5月23日的《焦点访谈》曝光了拍卖行的“拍假”和“假拍”现象。某拍卖公司以子虚乌有的香港拍卖会为诱饵,骗走了武汉老汉巨额的服务费,留给老汉的不是遥遥无期的等待,就是全部流拍的骗局。央视315晚会也曾曝光,一些所谓的鉴定师只要收钱即可随意开具鉴定证书。廉价的地摊货摇身一变就被鉴定成古玩,而后贩卖给不懂行的人,为黑心卖家获取暴利。在金钱面前专家频频失节,“黑嘴鉴定”日益猖獗。
由于缺乏法律监管,收藏界乱象频发,赝品大行其道。人们明知如此,却还是执迷不悔、前仆后继地热衷此道。有的甚至不惜借高利贷,最后落得倾家荡产。一个藏友倒下去,千万个藏友站起来。那么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一方面,捡漏心理与一夜暴富的幻想普遍存在于藏友身上。很多人抱着投机和侥幸的心态,或低价买进,找机会加价卖出;或指望买上一百件,有一件为真也值。电视剧《人生几度秋凉》里,尚珍阁老掌柜一生的积蓄与声誉毁于一张打眼的假画后,语重心长地教育两个学徒:“利字在心头,眼睛就被蒙上了一层雾。金钱左右着眼力。”造假者正是利用了这种扭曲浮躁的收藏心态,为赝品横行开辟土壤。
另一方面,媒体的推波助澜也加剧了人们的社会功利心,导致藏品经济价值的放大与文化价值的缺失。近年来国内收藏类电视栏目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收视率也节节攀高,像是央视的《鉴宝》、《寻宝》、《一槌定音》、北京卫视的《天下收藏》、天津都市频道的《艺品藏拍》、河南电视台的《华豫之门》……更有各种天价拍卖、一夜暴富的新闻报道满天飞。
旧时代,古玩行有个规矩叫袖里数乾坤,即买卖双方不明说价格,而用手指在袖口里比划成交。在媒体高度发达的今天,这种方式早已过时,取而代之的是利用大众传媒公开论价,并成流行之势。基于互联网传播而生的电商更是参与其中,比如,今年5月21日,淘宝网以1元起价拍卖所谓毕加索的名作《脸》。虽然起拍价很低,但至少3000元的加价幅度还是让人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一场属于富人的游戏。
早在1922年,李普曼就在《舆论学》一书中提出传播学中的“拟态环境”(Pseudo-environment)理论。该理论认为,现代社会变得越来越复杂,对超出自己经验以外的事物,人们只能通过各种新闻机构去了解。所谓“拟态环境”是指我们的信息环境并不是客观环境的镜子式再现,而是大众传媒通过对信息的选择、加工和报道,重新解构后向人们所展示的环境,我们看到的环境是媒介化的虚拟环境。现代人的行为很大程度上都是对大众传播设置的“拟态环境”的反应。
在荧屏之上,一个小碗小罐,动辄成百上千万,为多少人几辈子的财富积累所不及。古玩珍宝在手,纵使贫民窟也能走出百万富翁。虽然媒体也会抡锤打假,但在巨大的金钱利益面前,经大众传媒渲染过后的这种一夜暴富式的财富获取方式,更刺激着普通人的神经。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下注,加入这场福祸未卜的赌博。
其实无论通过电视、报纸、还是互联网,你所看到的繁华都是不真实的。你只看到别人动辄获财,却不知中奖的几率远比买彩票还低,也不知在荧屏背后的几家欢喜几家哀愁。
伴随着经济价值不断被大众传媒的过分放大,本该弥足珍贵的藏品的文化内涵却越发被忽略了。如果仅为财富和投资而藏,收藏便失去了它的本意。说到底,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本应是文明一脉相传的继承与发扬,是修身养性、陶冶品味的情趣与寄托。然而过分渲染藏品的经济价值,无疑是在加剧全社会的功利心态,甚至会成为滋养“高雅腐败”的温床。
比如,行贿者会高价买下古玩送给权力寻租者,进行“雅贿”。这样就规避了现金或转账的风险,隐蔽并且高雅。同样,索贿者会把赝品高价卖给心领神会的求己者,用藏品买卖来掩盖钱权交易。
当然,大多数热衷收藏者离“雅贿”很远,一些人就像邹静之古玩题材小说《五月槐花香》里的佟奉全一样,倒腾来、倒腾去,富贵梦、穷苦命,既没有发财,还耽搁了正事,影响了家庭和睦。这不仅是旧时北京琉璃厂里天天上演的悲喜剧,也是当今收藏界浮华褪去后的真面目。正所谓,精的卖,傻的买,不精不傻在等待。(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