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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茆帆认为收藏是为了用
一方烧炼于永和十二年的晋代残砖,历经1600多年后,被“雷埠山房主人”茆帆凿成一方砚台,同那些被用作水盂、笔洗、料缸的古陶、青瓷一起,长侍案头。拥万册图书,览历代文玩,茆帆却不认为自己是藏家,“不过觉得自己书画治印之时,左右有它们的那股气息在,便觉舒畅”。
藏,原是为了用
诗书画印皆擅的茆帆,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玩收藏,涉猎广泛,丰富的藏品之中,独对字画别有些苦涩的情绪。“于字画,我是很有些看淡的。”在他的画室“雷埠山房”内,茆帆轻摇折扇,轻声慢语。看淡是因为曾经沧海。与新中国同龄的茆帆,父亲是民族资本家,不仅书法了得,更因酷爱字画而多年搜寻、聚集了不少精品。“小时候我要学画,父亲便说,先得把字练好,便给我一幅手卷临习。一看,是翁方纲的。”临了一阵子字,父亲又给他八开册页,画面上“玄宰”两字题款,正是董其昌的字。但,就是这茆帆日日摊在桌上临摹的手卷与册页,某日,被冲进门的“红卫兵”撕扯、践踏,最终泼上一桶油漆。
当有一天,茆帆开始建起自己的收藏体系时,便对字画与人的聚散离合,看得十分通透:遇到特别好的东西,不会有那种必得的欲念,若能借来一临,也便同拥有过一般。“临临即可,不必日日操练,好东西要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长在肚里’,跟人一样,吸收功能好,身体才健康。”茆帆收得最多的是与文房有关的瓷玩杂件,“因为用得上”。从“为我所用”出发,收藏便变得更有趣了。比如茆帆用来“养”颜料的各式瓶瓶罐罐,从战国的硬陶,到宋元的青瓷,再到明清的青花、釉里红、斗彩、豇头红等等,历朝历代各种瓷器品类都有,有的原本是杯碗碟,有的原本是胭脂盒,有的甚至本来是放酱菜的,还有一个康熙年间的花盆托底,都被茆帆“挪作他用”,除了“养”颜料,还用来洗笔、盛墨、调色。最喜爱的是手头常用的那件“水盂”。“姑且叫它‘水盂’吧,其实还真不知道古人叫它什么,派啥用场。”根据器形特点与釉色,茆帆判断这是元代器物,状若大碗,但在竖向的一半空间里,横向隔了一层像沥篮一样的东西。
“我琢磨着是女人放梳头的刨花水的。平日里,把刨花浸在水里,梳头时,用梳子蘸起刨花水,并在沥篮上滤去刨花。”这物件来自民国一位翻译大家的旧藏。上世纪90年代,茆帆在拍卖行第一眼见它时便觉拿来洗笔、舔笔正好。“这就是收藏好玩的地方,琢磨了几十年,你还是在猜,到底是不是放刨花水的。”这般灵活使用,大约是有些遗传自父亲的:一件康熙年间黄绿彩的墨床,父亲竟将其倒置后搁印章,留下斑斑朱渍;而茆帆则专为父亲留下的一个道光年间的铜盒,请人特制砚台一方,置于铜盒之内。该砚可盛许多墨汁,专供茆帆写大字之用,故茆帆称之为“墨海”。这些旁人看着觉得价值不菲的古玩,就这样挤挤挨挨地环绕着茆帆,能站上画案的,方是他的心头好。有一件清早期窑变双耳胆瓶,却是孤孤单单地站在角落里的玻璃罩里。“这件拿去拍卖,也许是值些钱的,但我自己并不特别喜欢,哪天要送人,我宁可送走这件,也不会舍得那盛刨花的‘水盂’。”
书,爱原汁原味
听闻茆帆藏书上万册,到他的书房一瞧,却并不见多。“书大都放在别处了,这里只留些常用书。”对于书,茆帆历经从多到少、从少到多的过程。少时,家中藏书颇丰,他在书香中长大;之后,家中的书如字画一般地四散零落了;“文革”中,他插队落户江西,读书更成了十年中最大的渴望。书的匮乏,让茆帆养成了快速阅读、整本抄录的习惯。生产队里来了位下放干部,见茆帆痴迷书法,便偷偷借他一本民国37年出版的《书法集成》,但限半月归还。茆帆便在白天劳动完后,晚上就着昏暗的灯光,偷偷抄录,赶在归还前录完整本。一年后,干部离开生产队前,将原书悄悄送给了茆帆。
抄书之外,茆帆还编书。一册装订得很漂亮的线装书,便是他插队期间汇编、誊写的三本书的“合体”:《说文常用部首》、《篆书常用字辨异》和《说文解字别体字》。“文革”结束,回到上海,几经辗转,茆帆就任黄浦区图书馆副馆长,20多年间,经他提议引进了许多成套古籍——《明实录》、《清实录》、《古今图书集成》等等。自己更是见好书即买,买来即读,读后藏之。在旁人看是艰深的学术专著,在茆帆,只当它是惬于己意的消闲读物。他自书一联抒怀——“开卷如对故友,闭门即是深山。”书,越读越少,最后,常在茆帆身边的,不过十几本工具书,画册仅《中国传世山水名画全集》一本。
翻出几本小小的、纸页泛黄的书,在手里摩挲着,茆帆说:“这几本《尔雅》、《南北朝文》都是父亲传给我的,这种书好,原汁原味,现在的注释本没有那股味道。”读书,茆帆喜繁体、竖排、线装。女儿家装修,要做一整墙的书柜,“我理解她,那种坐拥书城的感觉,我也曾追求过。但我告诉她,即使四面墙都做上书柜也是没用的,书最终是要放进肚子里的。”在茆帆看来,有十来本真正有用的书装在肚子里,就够用一辈子了。
学,文脉不可断
茆帆用墨,真真让旁边看的人心疼:数万元、仅重两钱的古代定制墨条,他照用不误。“墨就是用的,冲着钱藏墨,不如藏钱。”同用墨一样,古玩当作寻常文房使用,文人折扇一年四季手中摇,茆帆就是要让自己沉浸在这股气息之中。“不是说临幅古人名作便是种滋养,这些老物件给我的滋养才是最直接的。”因为那是生活的——活生生地活着的。“老物件是有灵性的,有时人家请我去豪华宾馆里搞创作,桌子铺得很大,却用餐盘盛墨,我是没感觉的。”中国书画,是全世界独有的,光是“书画”两字,便含义隽永。“文脉是不可以断的。桌上这方砚台是用晋永和十二年的一块残砖凿成的,王羲之写兰亭序那年是永和九年。”
用这样的砚,书写中国的字与画,茆帆觉得,有隐形的线头,牵着他和那些古人朦胧的背影。生活中的茆帆,给人写张便条也喜欢用毛笔。他的书法绘画篆刻,典雅脱俗,没有烟火气;他写旧体诗,追求汉魏的诗魂、中唐的诗趣,而他的诗格则如他手中的折扇,“我还是喜欢‘老气’点的扇子,有骨子,现在有些扇子做得太精细,如同现在有的文人,肩膀太柔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