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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建国后南下香港的第一代收藏家,作为蜚声国际的 “藏瓷大王” ,仇焱之,这个名字早已成为近现代中国明清瓷器鉴定、收藏的一个记号。坊间有关仇焱之的奇闻异事,无一不提仇氏所藏之丰。 “时至今日,祖父的旧藏仍是苏富比专题拍卖的亮点。” 仇焱之之孙、苏富比亚洲区副主席兼中国艺术部国际主管仇国仕(Nicolas Chow)说。
本期汲宝斋由一件清雍正天蓝釉弦纹长颈瓶说起,听仇国仕分享他的赏鉴之法,讲述他眼中老祖父的真实模样。
仇焱之(1908-1980)毕生藏品总数超过八千件,他本人将收藏之趣描述为: “吾所从事,世间至上,作息生活于菁华雅器之间,亦无上级,只对吾自身负责。”等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仇氏举家迁至瑞士后,仇国仕称他与哥哥(Olivier Chow)也是在日内瓦家中“满目古瓷”的环境下,度过童年。
“如今看来我好像是在追随我祖父的脚步,承继了他的衣钵,研究明清陶瓷,不时也会拍卖他的藏品,但我当时打算进入苏富比时,没想那么多。”仇国仕在瑞士长大,本科读的是中国历史,正是通过对中国历史的学习,他开始对中国艺术产生兴趣。
童年记忆满目古瓷
一九九九年,仇国仕加入苏富比,在随后的两、三年中得到拍卖行内专攻明清陶瓷鉴定、交易的朱汤生(Julian Thompson)赏识,用仇国仕自己的话说, “由此开始才算入了门”。
仇国仕回忆道,刚刚加入公司之时,公司规模比现在小很多,苏富比亚洲区的收益只占全球市场的百分之三至四。就中国瓷器及工艺品部门而言,主要买家来自欧洲和美国,小部分来自香港,当时的收藏趋势更偏重瓷器。 “不过当时的买家大多是真心热爱艺术品,不像现在多了许多 『炒家』,市场扩阔了,市场也变了。”
谈及中国艺术品市场改变的契机,不得不提仇国仕祖父仇焱之的收藏。“一九八○年祖父过身后,他收藏的瓷器陆续在伦敦、香港苏富比拍卖,拍卖会为藏品寻找新主人。其中精品层出不穷,包括明成化鸡缸杯、宣德款釉里红三鱼纹高足杯,还有今年四月春拍的这件清雍正天蓝釉弦纹长颈盘口瓶。”仇国仕说罢,转身走向桌边的木质高枱,捧来摆在枱上的清雍正天蓝釉弦纹长颈瓶。
长颈、丰肩,腹下渐收,圈足内凹不露胎;瓶身通体施天蓝釉,口沿白釉。内行人一看,便知这只弦纹长颈瓶实乃雍正单色瓷的典型。
仇国仕拿起瓶子,微微托起瓶底,给记者看内施白釉的圈足,及以青花楷书端正题写的“大清雍正年制”款。他说: “几年前,我在一位朋友家中‘偶遇’了它。这位藏家朋友待它周到仔细,令它品相完好如新。从它轻巧俊秀的瓶形到釉色纯净的质地,都令人误以为这是 ‘昨日才烧制’出来的。”
更巧的是,询问之下,仇国仕方知此瓶的原主人即为自己祖父仇焱之,自觉与这瓶子有缘。仇国仕手持瓶身的技巧娴熟,旋转时不疾不徐。直到记者再问起雍正单色釉瓷器的鉴定方法时,他才放下手中之宝。
“雍正在他短短十三年的王朝中,力推官窑瓷器的生产。如今存世可见的每件器皿皆构思独特,兼得厚重古拙与轻盈秀丽的美感。你若问我如何鉴别,这是靠日积月累的经验来养成的,但简单的几个鉴赏要点我倒是可以透露给你。”仇国仕笑答。
“开门见山”好东西
实际上,因明清瓷器与现代仿品在烧制步骤、拉胚定型、着色手法上皆有明显差异,新仿之作即使可以 “学”到原作九成,还有一成的真功夫是怎样都无法仿效的,于是便会露出马脚。民间俗谚亦有“十窑九废”一说,指的就是古代烧造瓷器在各环节所需的复杂、精准施作。
仇国仕称,他每拿到一件明清瓷器,第一步总会先看体型、釉色,第二步则会拿起瓷器来试试轻重,接着触摸器皿表面(分辨材质颗粒的大小),最后细看圈足、内釉与款识。 “雍正时期天蓝釉有深浅两种,深者如雨后晴空,浅者则如月白。此瓶为前者,你摸它的表面可以感受到它的莹润坚密,观赏时又能发现色泽上的疏朗之美。”仇国仕续说: “遇到这样的瓶子,藏家走运了,放在行内是‘开门见山’的好东西。我也经常遇到一些朋友拿他们的宝贝来给我过目,我一看就知道是仿品,但又不好驳对方的面子,只好评价说 ‘不太开门’。”
仇国仕记得,这个天蓝釉瓶曾于一九八八年至八九年在日内瓦鲍氏东亚艺术博物馆展出,后在一九九四年五月出现在苏富比拍卖会上。再出现就要算到如今,列入香港苏富比四月春拍的“雍廷聚瑞”专场。而仇焱之的清代天蓝釉藏品绝非就此一件,据传他另藏有天蓝釉团寿心葵花式盏托,及由上海古董商陈中孚手上购入的康熙官窑天蓝釉太白尊。
在专访中,仇国仕也带来另两件将于今年春拍亮相的拍品——雍正御宝白玉九螭钮方玺及南宋建窑黑釉天目茶盌。与雍正天蓝釉长颈瓶相似的是,这两者都质地通透。同时,白玉方玺有雍正印面、配有康熙印钮;建窑天目茶盌则曾东渡日本,说明传世有序。
祖孙二人性格相似
有趣的是,仇国仕与记者的对谈是以英文进行的。原因之一是仇国仕更习惯用英语进行专业分析,二来与其国际化的家庭背景有关。仇国仕是中瑞混血儿,母亲是来自瑞士伯尔尼的女画家DorisChow。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其母Doris对 “苏料”青花瓷的喜爱竟发展到痴迷程度。仇国仕反问记者:“成长在这样一个家庭很有趣吧?”祖父仇焱之很喜欢这位蓝眼睛儿媳,并亲自传授给她许多鉴赏青花瓷的秘籍,仇国仕母亲悟性很高,久而久之便对某些特定年份的青花瓷练成“一眼可分伯仲”的本事。
祖孙二人实有诸多相似,仇国仕继承了仇焱之的认真性格——敏于观察,精于行事。仇国仕曾在日本藏家坂本五郎家中茶室见到一件古瓷。直到如今,他仍清晰记得在楼梯转角处见到古瓷时“豁然开朗”的感受: “那种感觉是融合了光线与气氛的,仅存在于我和器物两者之间。我想将那一刻的‘心动’带给跟我一样爱瓷器的藏家,所以专程找来从事茶室摄影五十年的日本师傅为拍品照相,希望能令藏家也感受到瓷器的神秘性、故事性。”
说起仇焱之藏品的拍卖史,仇国仕能娓娓道来:一九八○年开始,伦敦苏富比春拍与秋拍分别卖出仇焱之藏品一百七十五件,一九八一、一九八四又分别拍卖仇氏收藏的古玩。当时的拍卖被分为明清收藏(两部分)及明前文物(一部分),预展消息刚刚发布,国际藏家便争相前往。香港藏家区百龄、望族赵从衍便曾为一件仇氏旧藏的哥窑花式洗展开激烈竞投。
“算是自祖父旧藏面世那一刻起,全球拍卖品市场掀起一次次‘中国热’(指中国艺术品在国际市场上的拍卖高潮)。而我很有幸,不仅见证,还参与其中。”语毕,仇国仕又望向枱面上的天蓝釉长颈瓶。
在这一抹纯净的天蓝色中,究竟还隐藏了哪些故事?记者猜想,于长达半世纪的海外侨居中,唯有仇氏一族才能为人细细解说。
仇焱之曾拥鸡缸杯四件
仇国仕说,祖父仇焱之常从身边的古董藏家身上学习瓷器的鉴别、断代之道,这些藏家中就有几位是祖父的“至亲好友”,如:法国古董商兼史学家Michel Beurdeley、张宗宪、Jacob Emil Melchior及Barbara Hutton。
仇氏家中一有客人必要茗茶,用上私藏珍器,斟上一杯好茶,仇焱之的这个习惯,在全家由上海迁至香港后依旧如故。茗茶完毕,仇焱之才会拿出藏品与客分享,藏品也分两类:一是与真正收藏家分享,二是供猎奇者观看。 “Michel Beurdeley是家中常客,亦是祖父最愿意分享珍玩的人。”仇国仕说。于是,Beurdeley也有幸成为在仇氏家中见过明成化斗彩鸡缸杯的人。
鸡缸杯现知存世十四件,仇焱之就曾拥有四件。仇氏一生仅售出两件,其一归于英国贝克街Leopold Dreyfus夫人,另一件,则由中国藏家刘益谦去岁于香港苏富比(以二亿八千一百万港元)购得。
鸡缸杯以彩釉相拼,釉下青花勾勒,兼饰釉上色彩,发色灵动淡雅,据赵汝珍所著《古玩指南》记载: “明成化窑斗彩鸡缸杯,现存仅三只。”能存世的成化斗彩瓷器,基本上为官窑御制,在明代已是“每对至博银百金”。而如此一亘古重宝,仇焱之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竟用不过一千港元购得。刚买下时,仇焱之受尽非议,众人皆说这是造假、仿古的。仇焱之却不为所动,始终相信自己的眼力。直到一九八○年香港苏富比拍卖会,这只鸡缸杯以五百二十八万港元拍出,世人才明白仇焱之“捡漏”了。
仇焱之之所以能成为全球五大中国古陶瓷收藏家之一,因练就“好眼力”,仇国仕说这绝非一日之功。其实,早在仇焱之年少时,他在上海五马路 「晋古斋」跟随朱鹤亭(人称 「朱二爷」)学师,先学古陶瓷鉴定、买卖之术,再攻明清瓷器收藏之道。到了一九四六年,仇焱之藏有的明瓷珍品首度在上海公开展出,他便为藏窦取名“抗希斋”。他亦亲自为所藏撰文,出版书籍《抗希斋珍藏明全代景德镇名瓷影谱》,此书日后成为西方专业人士早期研究中国官窑瓷器的资料。
眼下,仇家三代之中,唯有仇国仕仍日日与瓷器 “打交道”。他说在祖父仇焱之的传奇中,除眼光、学识、执着外,还需要一点,那就是 「敢于捡漏」的气魄。(作者 周婉京 记者 卞卡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