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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转让一些东西获得利益然后再去买我喜欢的东西,确实挣钱了,但是每卖掉一件心爱之物,我都是若有所失、若有所得,从来没有兴奋过,所以我也不算一个纯粹的商人。”
人物名片
张旭,中国古典艺术家具收藏者、北京和顺堂古典家具中心经营者。收藏古典家具16年、经营和顺堂15年,并制作有传承的古典艺术家具。
推开一扇不大的红漆大门,进入“和顺堂古典家具”的庭院,顿感别有洞天,庭院内摆放着各式家具,四处弥漫着木屑的香气。主人张旭告诉记者,这个庭院是他亲自设计并建造的,包含了他的家具藏品馆、家具加工车间、办公室还有厨房。
走进张旭的办公室,环顾一周摆放的金丝楠家具以及书架上各式的家具书籍,又让笔者感受到了明式家具所带来的挺拔和秀美。这些家具都出自张旭之手,用来待客的茶几也由他亲自设计,保留了明代家具的制式,桌面则换成石板,还为方便喝茶特别设计了一个水槽。“虽然经营家具生意多年,但从未开过店,来这里的也大多是朋友或是经朋友介绍的。”
初识古典家具
张旭并非设计出身,原本经营着一家航空运输公司,与古典家具毫无关系。1997年,他去拜访一位做古典家具的朋友时,才第一次在库房里看到堆得满满的“旧家具”。“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旧家具,家具上有太多的生活痕迹,有的甚至脏兮兮的,都没有触摸欲望。但从朋友那回来后,总也忘不了,于是就在想自己是不是有这方面的情结。大概过了一周,又去了一次,还问他为什么买这些古旧家具,当时我也不大理解朋友的话,只是拼命去感觉,之后的一年时间里,只要有空我就会过去,慢慢开始对古典家具有了一些新的认知。”
接触古典家具一年以后,张旭才开始下手买东西,“刚开始只是觉得人的思想可以活在有几百年历史的实物中,这点很有意思。”就这样,家具越买越多,没地方放了,就在吕家营租下现在的庭院做库房。也正是这段时间,来国内买家具的外国人相当多,尤其是欧洲人和美国人,他们非常喜欢中国各式家具。“那时候他们的购买是掠夺式的,一买一个集装箱,要不然就把一个时期市面上能见到的好家具一股脑地买走。”张旭回忆。当时的吕家营已经是河北、山西及全国古旧家具的集散地之一,因此,张旭的小院也时常有人光顾,这时候他突然觉得古典家具还可以当生意做,并试图卖了几件。“由于有了利益驱动,我便更加认真地去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喜欢老家具,自己又为什么喜欢,开始了反复思考。”
既痴且迷
起初,张旭只是觉得古典家具很漂亮,对它的制式、内在美等概念还很模糊,不知道从哪些角度切入,就是买漂亮的,甚至买价钱便宜的。时间久了,受到一些懂家具的朋友的影响,才算慢慢入了这道门,其中最重要的一位友人便是邹静之。
“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邹老师来吕家营逛,我们就认识了。通过和他的交流,让我对古典家具的认知和理解有了质的飞跃,感觉突然能站在一个高度上看东西了。邹老师不但懂,还能把每件家具的美用最准确的语言描述出来,将那种大美的东西理解得非常透彻。某些介绍家具的书,一个词往往会重复使用,邹静之不会,他本身就是搞文学创作的,是真迷家具。他常说不迷不成家,我没听说他卖过一件家具。和他交流之后,才突然明白应该从哪些角度去审视古典家具,可算是顿悟。每一件古家具都是不可再造的,也是从那时候起,一件家具表现出来的内涵对我来说渐渐变得清晰。”
经过邹静之的点拨,张旭开始买有制式、有年份的家具,而且买的都是最贵的。其中有两件“身份特殊”的宫廷木器,至今依然是他的心头好。一对是让人充满想象的紫檀宫廷异型器座,做工精准,雕刻如行云流水,刀工流畅、一气呵成,木器上还刻有“大清康熙年制”六字官款。另有一对整体设计独特的书箱,选材精当,做工规整考究。箱面刻有隶书文字“朗鉴函辉”和“葆光规古”并填金,字体应为乾隆御笔亲书。“乾隆帝热衷金石收藏,令造办处把题有本朝年款的铜镜嵌入木槽,再以锦面镶裱成书册状,题为《朗鉴函辉》和《葆光规古》,然后放入朗函中,北京故宫现藏有《葆光规古》第二册。函身起弦线,套盖式,放书册的卧床两边开有两个闸口,可以随手取出,便于操起书册,设计极富人性化,有朗函书箱之雅称。此书箱成对,保存完好,未见有后人打磨修整痕迹。无论从形制、工艺、选料上看都应为乾隆御制之文房遗珍,弥足珍贵。”张旭告诉记者。
这两件家具至今还摆放在张旭的书房,回想起当时的购买经过,他仍记忆犹新。“大概是2004年左右,我看完这两件家具就决定第二天付款,当时有三个业内人知道我想买这两件家具,一点不夸张地说,一晚上接了十余个电话,都是提醒我要冷静。当时我就问了行家朋友们几个问题:黄花梨没问题吧?紫檀没问题吧?宫廷旧物没问题吧?都没有问题,那我就应该买。他们都说太贵了,可全世界只有一个故宫,故宫里可能只有这四件东西,没有重样的,太稀有的资源了,为什么不买呢?大家都是好心提醒,但是我丝毫没有动摇。”
惊心动魄的“漏”
张旭结缘古典家具十多年,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收藏家,但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商人,“因为要转让一些东西获得利益然后再去买我喜欢的东西,确实挣钱了,但是每卖掉一件心爱之物,我都是若有所失、若有所得,从来没有兴奋过,所以我也不算一个纯粹的商人。”
早些年他会经常下乡收货,因而发生的故事很多也很丰富,但唯一和其它藏家或行家不同的是,张旭觉得自己没有捡过漏,只遇见过交完钱卖家后悔不让走的。“记不清楚是哪一年,夜里下着雪,我们去乡下收货,买了一件明代黄花梨大案,非常漂亮。那个时候买东西都是付现金,十万一捆放在包里,当时卖主要价28万,我从包里拿出两捆,又问卖主有没有刀子,他拿着菜刀把包装打捆的绳子弄断,我拿出2万,其余的递给卖主。大案已经装上车了,他突然拿着菜刀扶着车不让走。农村的晚上,天很黑,又下着雪,很恐怖,我说你要怎样?他说,太便宜了,你得加钱。我问加多少?他说:你包里还有多少钱。结果又给了2万才让走。下着雪,开着面包车,安全系统又低,路上还差点撞车,差不多走了七八十公里,找了一家旅店住下,把买来的家具全部拆散放到我睡觉的地方,真是惊心动魄。”
而这件黄花梨大案,历经三年,有无数人问价,张旭始终没有松口,不是因为钱,而是真的很喜欢。“案子的下半部分是黄花梨,上面是一块骰柏楠的独板,翘头是拇指翘,一木连作。当时我说这块木头(指骰柏楠)在那个时代的稀有度一定超过黄花梨,没人信,也没人理解,我就去查相关资料,后来查出来这种木材的名称是骰柏楠。在我看过的当代古典家具书籍中,只有王世襄先生的书中提到过。古籍方面,《格古要论》里则有很明确的记载:‘骰柏楠,木出西蜀马湖府,纹理纵横不直,中有山水、人物等花者价高。’”现在这件黄花梨大案摆放在张涵予家一进门的地方,“张涵予连着来了三天,每天下午在院里和我聊天,涵予说咱是哥们,你给我吧。”
收藏到设计的转型
2006年,张旭的新房装修需要购买新家具,考虑到一般的家具不具有那么完善的实用性和舒适度,他决定选择实木家具。“我记得很清楚,一张床要16万,但是仔细观察木头的纹理,上面和下面的纹理差异太大,不是所谓的实木,接着又看了几家,都是所谓的大牌子,始终没有看到满意的。后来我想为什么不自己做呢?这便是我做新家具的开始。”
由于收藏老家具多年,张旭请了专门修老家具的师傅和雕刻工匠,而为自己做家具,基本上都是按照传统家具做成榫卯结构的。“原本是给自己做,但是基本每件家具都做两三件,有朋友来,喜欢的就拿走了。从那以后,做新家具就没有停过。”“和顺堂”藏馆既有张旭收藏的老家具,也陈列着他设计并制作的金丝楠新家具,经过对比发现,他制作的家具很注重制式和线条,而且几乎都有老家具的影子。“我们做的家具大多以老家具为原型,且都是我的藏品,在制式、雕刻以及曲线上都尽量和老家具保持一致,又并非是一比一的复制,有部分家具是将比例做了修改,不过整体感觉还是和老家具保持一致。”
为了能达到现在的效果,不断探索的过程很是让张旭纠结。“刚开始尝试将三件家具的优点集中体现在一件家具上,原本想着能做出不仅符号漂亮、雕工也漂亮的家具,结果做得不伦不类,放弃。又按照老家具一比一仿制,最后还是失败。我们看老家具,无论从哪个角度感觉都非常好,那是因为它吸收了几百年的日月精华,而新做出来的家具形似神不似,看着很别扭。经过无数次的实验和失败,最后只能按照比例进行计算调整,比如颜色重的木头做的时候要缩小一点。做成一件家具之前,起码会废掉三件,做坏的基本都送人了。邹静之老师曾说不迷不成家,这句话也时时提醒我,成为我的座右铭,有一段时间我就住在工厂里,一定要让自己进入那种状态。
张旭的家具制作一直以工作室的模式进行,从不批量生产,兼顾实用性和美观性。“我希望懂家具的人觉得我们做得很好,不懂的买回去用,也会觉得和别人做的不一样,能有视觉上的冲击力。现在家具的骨架还算比较满意,但细节处理仍然存在问题,要慢慢来。”
目前,张旭做的家具主要的选材以金丝楠为主,“我试图用各种材料做,看它表现出来的是什么,也做过很多尝试,黄花梨、紫檀乃至红木,但是做出来的家具很难与人的气场融合在一起,如果屋子里摆放的全是黄花梨或紫檀,气场会很硬,很难与人交流。而金丝楠的家具就大不同,她的气场很祥和,又不失华贵。”
张旭制作的金丝楠家具,对选材非常重视,每件成品所呈现出来的纹理都有渐变的效果,可以说让金丝楠的木性和特点发挥到了极致。“现在市场上用来做家具的木头都是以前的老房子拆下来的,用这些稀缺资源制作垃圾家具或纯粹的商品家具太可惜了,我们应该尊重,注重选材。”制作出来的家具,张旭总是会在办公室放置一段时间,没事的时候就会注视并观察,力图做到每一件家具都是料好、形美且有禅意。(郑晓芬 刘玲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