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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美术网讯 翻开各种介绍杭州的文字,大多都会加上一句“中国七大古都之一”。“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咏叹早已听过,可对于这段古都的历史总还觉得不够真切。史学界有句话,历史的密码往往隐藏于某些碎片里。如果这个说法成立的话,偏安了138年的南宋王朝则把自己的兴衰写在了一地的碎瓷片上。
我是在杭州南宋官窑博物馆看到这些碎片的。作为中国第一座建在古窑址上的陶瓷专题博物馆,这里不仅可以看到被尘土掩埋了800多年的瓷片坑,还有不少练泥池、素烧炉、釉缸、龙窑等作坊遗迹,完整展现了南宋官窑的历史原貌。
从市区来到乌龟山麓,天蓝山青,暖阳微醺里还有丝缕清岚飘荡,让人不由得佩服皇室选址的得天独厚。这般山风翠色里,一座仿造南宋建筑风格的庭院展现在眼前,小桥流水,夹种桃柳。徜徉其间,拨开花草树影,南宋官窑历史文物陈列馆、中国陶瓷文化陈列馆、南宋历史文化陈列馆、陶艺制作体验馆等一一可见。
其中,第一座南宋官窑历史文物陈列馆最受游客青睐。陈列的青瓷尽显那八百多年前的青风雅韵,单看一件南宋官窑遗址出土的簋式炉,就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南宋皇家的审美追求以及绝妙精湛的烧瓷艺术。第一眼是被那通体青色所吸引,宋代时它有个漂亮的名字叫“雨过天青”——这种青色,正好和眼睛对色光敏感的平均峰值一致,以至于每个人见到它都舍不得移开视线。瓷片上浑然天成的开片纹饰,有如冰裂,流溢出一种奇特而古朴的美。要说这开片,最初并非刻意烧制,而是一种工艺上的缺陷——在瓷器烧制过程中,坯、釉膨胀系数不同,焙烧后冷却时釉层收缩率大,因而釉层出现开裂。这就好比一个胖子非要穿件小衣服就撑破了,工匠们创造性地将之作为釉装饰的纹路。有的瓷器出窑很长时间仍在开片,随时生发,很是神奇,颇受收藏家的追崇。至于有些瓷器的口沿微微泛紫,足部无釉处呈现铁褐的现象则被称为“紫口铁足”,给人以稳重、朴雅之感。而这只是由碎瓷片拼接而成的修复品。遥想其当年完好时的风采,该是何等精妙绝伦!
溯流而上,穿过一道山墙,游客渐渐减少,直至山麓,便可以看到南宋郊坛下官窑遗址。它于20世纪80年代中叶经考古发掘重见天日,如今被一座钢结构的建筑保护着。馆方在遗址上还原了当年的练泥、晾胚、修补的场景。至于碎瓷片的出土处,则要跋涉更远,一直到凤凰山麓的南宋官窑老虎洞遗址。那碎瓷坑里一堆堆的碎片,相互叠堆,而又杂乱无序,那层层的裂口犹如断壁残垣,带着我们走进历史,更清晰地看清那片星空。
在宋以前,皇室所用瓷器多为“官监民烧”,即利用民窑烧制、朝廷派官监造,直到北宋第八位皇帝宋徽宗即位。显然,文物鉴赏家的身份比皇帝更适合他。沉湎金石的他深感全国各地进贡的瓷器都还不够完美,便以天子之力自建窑场,遍寻能工巧匠,大大推动了制瓷技艺的发展与繁荣。南宋顾文荐《负睻杂录》上记载:“宋宣政间(宣和、政和即公元1111——1125年)京师自置窑烧造,名曰‘官窑’。”只可惜,再华美的瓷器也是易碎品,丝毫不能抵挡大漠的铁骑。公元1125年,金兵入侵,北宋灭亡。盛极一时的北宋官窑只存在了18年,就被掩埋在硝烟之中,至今难寻其踪。
徽宗之子赵构一路南逃,仓皇北顾,却只看到了旧日皇宫的美女如云、金玉满堂。当他驻跸临安城,倚仗长江天险而觉国事无忧之时,便重新过上了奢华无度的生活。不过,作为一国之君的他仍然记得“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军事上,宋金议和之后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了,赵构就想着在祭祀上如何才能不那么丢人。只可惜,逃亡过程中无数的宫廷礼器都已毁于战火或者被金人运到东北去了。而礼器材质多为青铜和玉,这在国力贫弱的小朝廷一时难以征集。烦闷中他翻开了父皇的典籍,灵光一闪:类冰似玉的瓷器或许可以暂代其职。
于是,凤凰山下再次燃起窑火,开创了官窑生产礼器的历史,也直接导致南宋青瓷更加追求温润如玉的境界。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其实,早在大约公元200年,浙江上虞就曾烧制出了地球上的第一炉青瓷,这块土地上自然云集了大批能工巧匠。让我们猜测一下:也许宋室南迁之后,浙地的窑工被皇室征召,与南迁的北方工匠实现了北艺南技的结合,既继承了北方汝窑的技艺特征,又吸收了南方青瓷窑口工艺,最终促使青瓷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作为御用窑场,生产上自然精益求精,每件作品须经72道工序方能完成,稍有瑕疵,立马就地砸碎掩埋,成品合格率极低。同时为体现官窑的专断性,严禁流通,除了御赐之外,民间不得擅自使用。但凡是被皇室淘汰的产品,即便是完好的瓷器也只能打碎深埋。因此,官窑瓷器一旦出场便举世无双,却也注定了它孤独的宿命,留给后人更多的是满地瓷片。
随着蒙古大军的铁蹄再次踏破南宋官窑,工匠流散,技艺失传。这份孤独和破碎便定格在了历史上的那一年。
翻拨、粘合这些碎片,我们可以看到赵构第一次祭祀时大约都用了哪些上古礼器;我们也可以体会时人叶寘对于馆瓷的评价“澄泥为范,极其精致,油色莹彻,为世所珍”是何等的褒扬;我们还会感慨或许作为君王的赵佶父子是失败的,但他俩却给世界留下了无与伦比的文化瑰宝,也为杭州种下了瓷文化基因。
上有所好,下必从焉。官瓷虽不为民间所用,但青瓷之好却风靡临安城。宋人安逸闲适的生活里,处处离不开青瓷的妆点。翻开宋词,对于瓷器的描写俯拾皆是,“小窗水冰青琉璃,梅花横斜三四枝”写的是小窗瓶梅、横枝欹斜的意境,“倒不尽玉壶春露,醉到无人处”中的玉壶将酒之成色呈现得越加分明诱人,“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透出的如玉清凉让人惬意入眠。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站在遗址面前不禁感叹,历史自有它储存记忆的方式。若不然,何来这座遗址博物馆,而我们这些后来人又何以能够这般直面历史,进而寻着文化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