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美术网讯全国首届花鸟画展，经过不短时间的筹备，在郑州河南书画院开幕之前，中国美协为此在北京特地举办一场“花鸟画学术研讨会”。蔡若虹和王琦等人为出席者送行，王朝闻先生和雷正民全程参加。会议地点在京郊金海湖畔，我和王墉同住一间，挨着高冠华夫妇，最头上是王朝闻夫妇。这不是写字刻印的中央美院的王墉，而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的王墉，王兄乃季羡林先生的东方学研究生，熟悉印度文化和美术理论，刻下也是大名家了。

　　会议差不多一周时间，每顿围着吃饭。每次吃午餐有鱼，起头，王先生将大家吃残的鱼身拨开，仔细吃别人不吃的鱼头，很响的吮那一块鱼脑子里的黏液。接下来，每一次的鱼头便非他莫属了。不管熟不熟，众人都喜欢这个老头儿。饭后，他还由夫人陪着绕起花坛散步，不时学一段卓别林晃着文明棍急急地走路。饭桌上，他即兴还讲了一个变蛋（南方人叫皮蛋）的故事。他说，如果闹急性腹泻，先不慌，不要吃药，空腹吃两个皮蛋，连吃两顿人就好了。他特别说，这是自己和艾青一并在杭州蹲国民党的监狱而收获的妙方。我对王老的妇人谢老师说，要请王老写字留念。结果，他显然把我个人的意思当成画展承办方的要求了，在我的册页上，不加标点挥洒了一通——

　　花鸟画在艺术领域中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旁门小道而是关系人民审美需要情感交流培养健康审美趣味的重要方式之一什么是花鸟画的发展条件画家一无例外地深入生活有所发现

　　王朝闻一九九二年八月八日于花鸟画研讨会

　　释读王老的题词，我觉得他固然生活中风趣有真性情，但是，一旦作文论世论艺术家，老人还是原则坚定的认真的延安派。

　　施蛰存治学曰“北山四窗”。他评价老友，“大篆李白凤第一”。因为李白凤落难在开封，施蛰存先生因此得识开封书法名家多人，1975年作古律《夷门三子墨妙歌》，赞李白凤、武暮姚和桑凡。我听桑凡先生讲古汴文人旧事多矣，故而向慕和珍重那一代人的墨迹和文字。“文革”十年和后来一段时间，书家与学者写字幅，展览或送人悬挂，多写毛泽东诗词，间或也有鲁迅的诗。武暮姚八分隶书古雅玲珑，当年署名为鲁迅的《惜花四律》，他单书一首裱为长轴，紫红陵边尺幅大。我是从郑州的铺子里买下的，喜欢青年鲁迅爱花草与名士武暮姚书法的双重气息。那一首很长时间说是鲁迅作的诗，也曾收入不同的鲁迅版本里。最终，2012年出版修订过的《鲁迅年谱长编》第一卷（1881--1921）认定：“本诗后收入《集外集拾遗》附录一，不当。应为周作人之作。”李白凤四体皆能，大篆最出名。他篆书“庾信文章老更成”一纸，边款书“杜甫戏为六截句之四，乙卯李逢”，盖朱文与白文一双名印至今鲜红。这一纸我亦猎之于字画铺。类似北山曰“大篆李白凤第一”，还有说唐兰的篆书，王蘧常的章草，也为第一等等。这是中国文人的一种习气，当不得真的，也难以较真。书法篆刻艺术，地域性很强。某某在一地称雄经年，换一个地方，说法便不通行。但北山老人毕竟厉害，登高一呼，唱出《夷门三子墨妙歌》，武暮姚、李白凤和桑凡三人之书法篆刻得以留名。尤其李白凤，更得益开封有心人搜集，经桑凡先生和佟培基的指导，《李白凤文集》三卷本由河南大学出版社于近年刊行。好诗文都是生命消磨里泡出来的，桑先生回忆说，当年他三人在一起常聚说闲话，一个茶叶卤蛋，一小包酥香花生米，就着一盅酒轮流喝，往往一聚就是一个半天。谢冰毅回忆武暮姚，夫子寒夜挑灯看菊，弄一碟不过三五片卤牛肉，放在案头的小抽屉里，为自己作书助兴，老半天拉开抽屉才尝一小片。桑先生今年立春的头一天去世了，去年我还几度去他家叙话，仅《李白凤文集》就要过两套。一套自己存读，一套送给太原苏华。但三老辈在世时没有合影。桑先生说话神兜兜的，他说，那年月开封不兴玩照相机，谁玩照相机，黑地里洗照片有“敌特嫌疑”。而且，谁也没有想到去照相馆合影的事。（作者何频）

来源:东方早报责任编辑:简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