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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美术网讯 害羞的、极不愿意出现在公共场合的画家曾梵志,硬着头皮走上了第一财经年度峰会的演讲台。
12月1日在这一商界大佬峰会上的对谈,对于这位不善言辞的艺术家而言是一次艰巨的自我挑战——抵达峰会现场后,他抛给对谈嘉宾、第一财经首席顾问、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张力奋的第一句玩笑话是,“你把我害了。”
对谈前,曾梵志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他戴上VR设备,在台上看到自己的作品《踏雪寻梅》和《紫气东来》以VR的形式呈现。作品中的乱笔线条动起来,雪花与树枝都有了自己动态效果,又有了音乐,曾梵志被这一创举引领着放松下来。他即兴解说,与现场观众一起进入艺术的场域。由曾梵志授权、幻维数码制作的这一艺术VR作品,是中国顶级艺术家的作品首次转化为VR——害羞的艺术家并不保守。
在不得不现身的公开场合,比如自己个展的开幕式,曾梵志往往极其简短地完成致辞,惜字如金。对谈伊始,张力奋直截了当地问他,为何不愿意出现在公共场合?艺术家的回答特别诚恳:“它(我的作品)是一个视觉性的东西。用语言,很难充分地表达,我站在这种地方,觉得很不自信。我觉得很难三言两语把我的艺术说清楚,再加上我是一个特别内向,有点害羞的人,坐在一个公共的地方跟大家说话,是挺为难的。”
但令人惊喜的是,将近一小时的对谈中,面对张力奋颇为尖锐的问题,曾梵志的回答不仅坦率,而且渐渐滔滔不绝起来。他不用专业术语,敢于回忆和批评,完全不八面玲珑,真实的力量扑面而来。
曾梵志其实很想说话。
频繁参加各类财经和媒体年会的张力奋,认为此类活动只讨论资本、市场、汇率等问题是不够的,“我觉得艺术和科学,特别是艺术,其实是商业文明中非常重要的。”因此,他这一次把自己的朋友曾梵志请到第一财经峰会,现场印证了他的判断。
从500元到一千万
在湖北美术学院读三年级时创作的《忧郁的人》,对曾梵志而言有着特别的意义,他与这幅画也有一段特别曲折的故事。艺术家在现场回忆,当年这类出于个人的某种情感或个性的创作,其实很不容易被主流认可。“我受德国表现主义的影响,而当年中国的主流教学是受前苏联的社会现实主义的影响,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表达方式。”90年代初,为了赚饭钱,《忧郁的人》以500元的价格卖给了台湾地区的一家基金会。在当代艺术乏人问津的年代,曾梵志坦然接受这个价格。
但他一直希望再看到这幅作品,“它记录着我当年的一个创作状态,一个找到灵感的非常重要的作品,记录了我情感表达的初期状态。我一直想把这个初期的状态找回来,重新思考这件作品。”分离20年后,曾梵志终于在市场上看到了这件作品,“非常激动,(我)说一定想办法弄回来。”拍卖过程中一直有人与他竞价,最后他用了差不多一千万港币才拍到。这幅作品,现在挂在曾梵志的工作室。
一幅画的价格变迁,也是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发展的缩影。曾梵志回忆,直到90年代初期国内才有画廊,此前根本没有当代艺术的市场。“从1995年到2005年这个阶段,这个行业完全是非常小的圈子。”这段时间,收藏曾梵志作品的几乎都是外国游客、在中国工作的外国人以及在外国驻华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真正的艺术市场从2006年才开始,2006年到2016年这十年飞速发展,差不多每几年就有一个特别巨大的变化。”
说起当年的卖画经历,曾梵志直率得可爱,分享了一个分期付款的故事。当时的买画者中,有个在西班牙大使馆工作的朋友,工资不高,问他能不能分期付款,每个月付一百美元。“我当然很愿意这样,因为我没有工作。每个月有一百美金的工资,特别开心,我能够拿两年,像是自己有了工作的感觉。”就这样,曾梵志会在每个月的固定时间,骑着自行车在使馆门口,取到信封里装着的一百美金。
不只是“面具”
2013年,曾梵志“面具”系列中的一幅,创作于2001年,2.2米高、近4米宽的《最后的晚餐》,在香港以1.8亿港元的惊天价格拍出,创下了当时中国当代艺术的拍卖纪录。但面对市场的狂热追捧,曾梵志却停止了“面具”系列的创作。
从80年代到现在,曾梵志的创作经历了五个阶段,各阶段的作品都呈现在个展“散步”中,这次展览,也是他为自己正名之举。峰会现场,当张力奋问为何不再继续最知名、最受收藏者追捧的“面具”系列时,曾梵志说:“因为我觉得这批作品被过度地宣传了,所有人以为我就是画面具的那个艺术家,我就是这样一个符号。”曾梵志希望通过“散步”展告诉大家,“面具”系列只是他整个艺术生涯中非常小的一部分。
“面具系列”创作于1994年到2004年期间,一共画了170多幅,而在这阶段前和后,曾梵志都有很丰富的其他系列的作品,但“由于市场的原因,别人可能觉得这个卖得很贵或者怎么样,会重点去看这些作品,其他的可能被忽略掉了。我觉得这是挺可惜的一个感觉。”他正在整理一本目录,准备把自己全部的作品汇编在其中,“我一直喜欢画人物,面具作品跟其他人物没有多大差别。人物,贯穿在我从开始画画到现在。我也有其他题材,像刚才看到的(VR中的)抽象风景,这是2002年开始,走向成熟是2006年做的一个展览。”风景系列是曾梵志作品的主要部分,占比达80~90%。”
趁现在兼有充沛的体力和丰富的经验,曾梵志希望能完成自己最重要的作品。“我一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因为油漆是不能干的,第一天不能干,第二天不能干,第三天半干。在梯子上跑上跑下。刷子蘸在颜料上,拿起来是非常重的。”连续作画十几个小时,第二天手都抬不起来,受伤的情况也出现过,“我要把重要的作品在这个时间段完成,以后可能就没有办法了。(以后)也可能会画很大,但是表现手法上,就跟现在不一了。”
曾梵志创作时极端专注,但并非没有焦虑。“我焦虑的事情其实挺多的,比如艺术创作的时候,从这个阶段到那个阶段。比如这批作品你找不到感觉了,但是新的作品没有衔接上,就是创作的一个状态,感觉是不是不能再吃这碗饭了。”他坦言,自己经历过好几次这样的焦虑,但每次运气都比较好,能够顺利地找到新的表达方式,进而十年、二十年,一直走下去。前一段时间,他再次遭遇瓶颈,“刚刚找到跟传统绘画有关的新的表现手法,(焦虑)应该是一直都有。”
焦虑来自创作,也来自国内堪忧的环境。“我觉得还有一点,中国整体的艺术环境不好,非常的不好,所以我觉得艺术家这条路是非常艰难的,如果你想走得很远的话,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是整个社会的问题。”他说,市场给艺术家造成了很多压力,没有真正的藏家,“我觉得这是非常大的问题。真正的藏家,是能够真的一直跟你在一起,(而现在)大多数都是假装的藏家。”言下之意,投机套利才是当前艺术市场的主流。
作为艺术家,即便成功如曾梵志,也无法摆脱现实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