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告
- 展览
- 讲座
- 笔会
- 拍卖
- 活动
当故宫里那些百年无人问津的古物,逐一展现在容庚面前时,我们不难想象,彼时这位年轻人心中升腾起来的惊艳。
容庚进京求学,是冲着文物资料来的,他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走进故宫,受聘鉴定古铜器,并由此走上研究和收藏之路。
自本世纪20年代中叶起,收藏几乎伴随容庚的一生,虽历世变逆境,始终不弃。他曾应香港友人之邀作简短自传,全文700多字,有关收藏的记述竟达500多字,可见收藏在其一生中具有重要意义。
每次发薪后一半家用一半购藏
日 前,容庚的女儿容璞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回忆了父亲的收藏往事。她说:“我父亲不是大资本家,身家也不丰厚,他的收藏全靠薪水。父亲生活节省,发薪后他总会 拿出一半来收购藏品,另一半则交给我母亲当家。我家六个兄弟姐妹,每次到了要交学费时,父亲都要变卖他的藏书,换成金条以其支付。我们家有四个大箱,里面 藏的都是青铜器,箱子上面铺一张床板,就是我们四个孩子睡的床。当有客来,我们就要帮助搬走床褥床板,才能把青铜器拿出展示,这也是我接触古铜器的一种方 式。父亲对学生有说有笑,对子女却十分严肃严格,他说,对我们几个的最低要求就是一定要大学毕业。虽然,后来我们六人都没能继承父亲的事业,但他为国家培 养了大批的专家学者。”
谈及父亲的爱国情怀,容璞略显激动,她接着说:“父亲曾言, 取之于国,用之于国 ,把东西捐出去,能让大家都看到,这是他的情怀。父亲去世后,我们几个商量,也决定把剩下的藏品文物全部捐了,一封信札都不留。我们想,这也是父亲的心 愿。他曾和我们说, 你们不懂(这些东西),放在你们手上可惜了,捐出来可以让更多人看到 ,他是用实际行动在爱国。”
著名书法家、古文字 学家陈初生在接受采访时这样追忆他的老师:“容庚先生一身风骨,是真正的爱国者。从前,他看到因国力衰弱大量文物外流,遂激发收藏之意。”容璞也透露: “当时日本对于古铜器的研究比较深入,父亲致力于《商周彝器通考》一书的撰写,出版后他很高兴,说终于出了这口气!”
收集“无用炮仗纸”终成《丛帖目》
同样的,容庚之购藏书画、丛帖、甲骨等,也都是为了阻止文物的流失。据广州艺术博物院资料显示,容庚购藏书画金额的最高纪录,可能是戴进的《山高水长图卷》,是他用《商周彝器通考》所得稿费三千元从古董商靳伯声处购得。那么,容庚的收藏都是通过哪些渠道呢?
购 买是容庚书画收藏的主要渠道。据资料显示,他第一幅购藏的古画是从好友于省吾处购得的吴历《湖山春晓图轴》。此后购藏一发不可收拾。1939年至1949 年,以及从上世纪50年代至“文革”前,是其购藏书画最多的两个时期。1952年,高校院系大调整,容庚任职于中山大学。其时国家对知名教授待遇优厚,薪 金为一般人之几倍甚至十倍。例如1956年,容庚被评为二级教授,月薪(工资加补贴)为317元,而一般工人的工资大多在三四十元左右。大学教授已成为当 时为数不多的兼具鉴赏力和购买力之收藏群体。黄公望《溪山图轴》便是他1953年8月从北京琉璃厂咏文斋书画铺樊君达处购得。
其二,得自祖传。容庚出身于书香门第。祖父容鹤龄掌教东莞龙溪书院数十年,雅好书画,父亲容作恭早卒,家道渐中落,祖传书画能遗留给容庚的已然不多,其中就有一轴王翚的《仿李晞古山水图轴》。
其 三,与亲友交换所得。容庚藏品中有一小部分是从亲友处交换而来。例如,早年曾用祖传王翚《仿李晞古山水图轴》与表兄邓懋勋交换刘松年《四园图册》。 1932年用越王剑和于省吾交换《迦音阁贽诗图卷》。1957年用石涛《清凉台轴》与徐伯郊交换恽寿平《藕花秋雨轴》,又以八大山人《花鸟册》与徐伯郊易 得王翚《仿黄鹤山樵山水卷》。
其四,获赠于好友。容庚藏品中有不少是好友赠送,其中最为珍贵的当属刘体智赠送的林良《秋树聚禽图轴》。而好 友赠送自己作品更是常事,例如黄宾虹、秦仲文、启功、邓尔雅、黄般若、邱石冥、顾颉刚、林直勉、蒋兆和、唐云、谢稚柳、陈佩秋、卢振寰、卢子枢、商承祚、 黎雄才、关山月、周怀民、吴灏、吴静山、吴千山、冼得霖等,都曾将自己的作品送给容庚。
还有一种渠道,可说是“抢救”,或也可说是“捡 漏”,中山大学教授、博导曾宪通对记者说:“容庚先生到处收藏购买丛帖,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丛帖是不时尚的,当时,东莞做鞭炮就是买来丛帖做纸包装,他看 了直说太可惜,打听他们从哪里买的,然后自己想方设法买下来,共收集了300多种丛帖,编了《丛帖目》。”中山大学教授陈永正也追忆说:“50年代初, (那些东西)大量摆放在广州文德路边没人要,一本线装书才卖一毛钱乃至几分钱,容先生把这些都收集起来了。”容庚晚年编著的《丛帖目》,洋洋百万言,是帖 目研究史上的高峰。
“字写不好成不了大家”,
梁世雄:爸爸这句话影响我一生
容庚在书法创作方面,举凡篆隶楷行 草,都曾下过很大功夫。他通过遍摹金文拓片,深获三代金文书法之精髓,因此在金文书法创作上成就突出,是当代最主要的大家。陈永正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郑重 地给出评价,他说:“容先生书法 高山仰止 。”欧初、王贵忱也曾撰文认为,容庚的书法“到晚年益臻佳妙,如《书谱》所说 通汇之际,人书俱老 ,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容庚不仅自己在书画创作上造诣深,还积极推动书画篆刻的研究创作,为广东培养了大批书画人才。那一代广东书法名流 中,有一大批得到过他的帮助,如冼玉清、汪宗衍、李天马、王贵忱、麦华三、黄文宽等。他对待学生有求必应,十分慷慨,常拿出自己最珍爱的图籍让大家欣赏, 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容庚曾以40大洋购得方若《校碑随笔》手稿,王贵忱得见此稿的时候,市价已经涨到上万元,见到王十分“渴慕”,容庚对他说:“我 不好赚你的钱,你给40块钱拿去吧。”
广州美术学院教授梁世雄是容庚的女婿,他对记者回忆称:“爸爸对我影响至深的一件事是,年轻时我有一 次拿画给他看,他说, 画还可以,字不行 。他强调, 历代有成就的画家没有一个字写不好的,字写不好成不了大家 ,这一句话很厉害,很有分量。他还说, 鉴定古画,看字很重要,因为模仿字比模仿画更困难 。这两句话影响我的一生。他对高剑父书法评价很高,送过高的书法给我,亦送过三希堂的法帖给我。书画要注重全面修养,在爸爸的影响和鼓励下,我发奋写字, 经常练到手痛,有时半夜都会痛醒。”
在容庚晚年的研究生中,马国权、孙稚雏、陈永正、陈初生、张桂光等都成为广东书法界的佼佼者。省书法家 协会主席张桂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容先生的学术成就太大,他在收藏和书法方面的成就似乎被掩盖了。现在有些评论说容老的书法不好、不适合展览,这种看 法简直是狂妄和无知。容老的鸟虫篆,具有凿破混沌的重大意义。”
就此,中山大学教授、原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陈永正也向记者直言:“容先生 给我们很多启示,首先他是个学者,然后才是书画家、收藏家,好像容先生这样的 通人 ,当代太少了。有评论说,容先生的书法在当代要参展都很困难,这么说是(当代眼光的一种)堕落。怎样学习书法、向谁学习,容先生给我们树立了很高的标 杆。”
容庚在学术、收藏以及弘扬独立自由思想和爱国情怀等方面,达到中国传统学人的标高。这样的成就,与1894年的秋天,一位父亲对儿子的 希冀隐隐呼应。那一天,当容庚作为长子诞生之时,他的父亲曾欣喜赋诗一首:时局正需才,生儿亦壮哉。高轩一再过,都为试啼来。父亲希冀他征战沙场保家卫 国,容庚一生“金石铁骨”,终不负厚望。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广州艺博院院长陈伟安如是说:“容庚就像一本书,它太厚了,我们至今未能完全读懂。”每一个热爱他的人、景仰他的人都有关于他的不同记忆,这些记忆汇流成河,渐成不朽印记。(记者 潘玮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