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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岩耸翠图 清 程邃 上海博物馆藏
程邃(1607—1692),明末清初书画家、篆刻家,字穆倩、朽民,号青溪、垢道人、野全道者、江东布衣等,是明末诸生。歙县(今属安徽)人,生于松江华亭(今上海松江)。程邃早年是一位品学兼优的才俊,曾拜华亭名士陈继儒门下,他从眉公不只学书画,更学其品格和学问。同时,他也从眉公处结识了黄道周等好友。
《秋岩耸翠图》是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程邃之作,通卷渴笔干墨,行笔线条刚劲有力,具有以书印入画的金石味,将山石树木荒拙苍老的筋骨之美表现得别有情致,成功地勾画出其理想中那种摆脱尘嚣缰锁、陶然世外的高人雅境。整幅画面充满古意,然而古意在程邃笔下兴许是一种脱离现实的途径。
明末清初,社会动荡,矛盾丛生,狐朋狗党,狼狈为奸。程邃为人,诚实正直,品质端悫,崇尚气节,不与阮大铖、马士英等奸党同流合污,而和清初著名的戏剧理论家李渔、大学者朱彝尊结为挚友,为此招来不少横祸。他曾因议论有关朝廷之事,被流寓白门十余年。嗣后又因说了“马士英眼多白,必将乱天下”等语,再遭马士英、阮大铖之流的中伤迫害,幸得陈子龙的调护,才免遭毒手。
可以说,程邃人生道路坎坷不平,这却造就了他的艺术道路。残酷的现实使他开始重新寻找个人的位置,他将焦墨在其山水画中的风格化作自己抒情言志的手段,在他的焦墨山水画中,让人体会到苍凉、沉郁、冷寂乃至地老天荒的意境。这种意境在当时来说是对世俗的一种嘲讽与无奈。
此卷成于其66岁的秋天,所画为赠过访的友人。值得一提的是,从题款来看程邃还与黄仪逋交谊甚契。黄仪逋何许人也?山东齐鲁书社1987年出版的袁世硕撰写的《孔尚任年谱》,“孔尚任交游考”中这样写道:黄逵字仪逋,号玉壶山人,一字石俦,号木兰老人。他原籍浙江山阴,明亡后,弃诸生,渡江北来,先依人于山西,后流寓泰州,在那里续娶了一个妻子定居下来。他与当时正在扬州以卖字画度日的画家查士标(二瞻)关系非常好,常常到查士标家去做客。后来,查士标和黄逵的妻子先后死去,黄逵生活得很寂寞无聊,于是出游海上,不料就病死在那儿。他的友人朱庄自将其尸体迁葬于苏州半塘寺。
依照程邃款中所题,此画是赠给过访友人的,而所录之诗是黄逵所作,款末“……以诗一简并请以法之,仪逋先生近句二律呈出教示”看出二人关系不一般,而诗中所写:“先生自是谪仙人,金栗如来本后身。寸草寸华堪玩世,一琴一鹤总忘贫。”不但是程邃写照,亦是黄自身写照,书中评述黄逵颇有点近于禅派的人物,“生性不饬边幅,不拘世情,不治家产”“诗酒之外,别无所管”。二人能相交,除书画之外想必与性情不无关系。
程邃的画有几种面貌,但以渴笔焦墨为其最突出特色。王昊庐(泽弘)题程氏画语有“张璨有生枯笔,润含春泽。干裂秋风,惟穆倩得之”,“干裂秋风”也成为评价程邃山水画的公论。《秋岩耸翠图》款识所题“将揭蓬窗爱晚晴,沙痕草色遂闲行。试看瀑布千寻下,时有红霞一缕生”中,诗之意境又与画卷有生辉之处。
程邃在画面中呈现的独特艺术处理,表现为视山石的纹理、林木的结构、屋宇的形体等,皆为画面整体的构成部分,它们并非各自孤立的存在,而是充实于画面大势之中并使其丰富的素材。有人总结,历代山水画家中,不乏精于一山、一水、一树的局部描绘者,然终因缺乏驾驭整体的才能,画面常显得松散、细碎而小气,以致失却价值而没于艺海。《秋岩耸翠图》画面物象简明,山丘皆作圆头三角形,通卷以渴笔为主调,远山墨色浓重,中景近景山峦用淡墨渴笔勾以轮廓,并施短皴干擦。树叶以侧笔点写,人物用笔不多,却形神兼备,与山石浑融一体,呈现一片烟雾缥缈景致。作者利用山体的交错延伸,以山头的堆叠曲走来指示远近的纵深感,画中山峦绵亘的气象,令人联想到黄公望山水画作风。不同的是他在山树为母题的基础上以焦墨生发了黄氏笔调,又将金石之趣融入到山水画中,其用笔不论粗细、干湿,都能看到书法的笔趣和篆刻刀趣的渗透。
在程邃艺术经历中,他精于治印,取法秦汉,为皖派代表,篆刻的位置甚至列于绘画之先。与程同时代的周亮工曾说:“道人诗字图章,头头第一,独于画画深敛晦。”歙县博物馆里藏有程邃“江东布衣”朱文印一方,有人评价其“布局匀称,饱满充实,笔势圆转遒劲,古秀苍逸,恣肆豪放,韵味深厚”。凭程邃的深厚修养和特殊心境,达到将绘画与篆刻两种艺术内在的融会贯通,应在常理之中。品读《秋岩耸翠图》的图式,像欣赏一方精彩的印章,分朱布白,疏密之间,自然冥合,单纯而有力。
《秋岩耸翠图》是程邃在艺术上的综合修养的体现。影响程邃山水画的,除篆刻之外,还有徽派的其他艺术,如版画、墨模,甚至徽派盆景等。艺术家知识结构的单一,无疑是艺术创新的羁绊,而程邃给我们的启示,正是让“综合”成为艺术创作重要的素养。(作者 贞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