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申：佛像造伪常见手法

　　简介 金申 北京人，自幼习画、通文史。中国著名佛像文物鉴定专家、国学名家、禅画名家，任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教授。早年在日本研究佛教考古5年。归国后多年来，为国家文物局培训班、海内外高校授课；为国内外博物馆鉴定佛像；在佛教文化、考古、鉴定研究方面著述丰富。

　　佛像作为信奉佛教者的法物，应该说只有新旧之分，本来是不存在所谓伪作的。当然古代也有好事之徒，起码来说商周的青铜器宋代就开始仿制了，明代又再次仿制，这两代的青铜器数量都不少，是不是佛像在古代也有仿制，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近百年来中国的石窟、寺观中的佛像惨遭奸商破坏盗运出口，地下出土的石佛、铜佛也远渡重洋，运往世界各国的博物馆和古董店；因此伪作也随之而兴起，多半是清末民初所制。可是石佛、铜佛有的出土在很偏僻的地区，例如我曾论及的那尊宁夏出土的北魏太平真君年款的佛像即是，还有曾说的陕西榆林发现的那件南朝景平年号铜佛，也是假的。但这几件都是出土物，而且都在西北地区。它的锈色、质地及各方面特征还不太像清朝末年或民国时期仿制的，似乎仿得有年头了，是不是从宋代或明代随着青铜器的仿制，这种小铜佛也有仿制的，尚待进一步发现、考证。

　　清末、民国时期较有名的仿制和造假地区是北京的打磨场，那个时期专门造假卖给外国人。北京还有个古玩商岳彬，是很有名的。他伪造很多云冈、龙门的石佛。真的他也卖、假的他也仿，而且他还委托一个仿铜佛最好的人来做。不久前《文物报》还有文章谈及，有些北魏样式的伪造铜佛至今陈列在欧美博物馆里，就是他雇人制作的。

　　只要有市场，历代都会出现仿制高手，近年来大量尼泊尔仿制的铜佛像流入日本和中国香港及台湾市场。都是西藏样式，鎏金的做旧做得特别好。当年我刚去日本的时候，因为我是从中国来的，一些朋友、收藏家让我看东西，就看了一些鎏金的藏佛，做得真好。当时因为刚出国，眼界也不宽，我也认为是真的。后来越看越多，层出不穷，而且大概他们也为获利，做得就越来越粗糙，我才发现都是现代的，都是新货。而且尼泊尔佛像通过西藏流进中国，偶然在北京的古玩城、琉璃厂的业主们手里也有。刚一开始他们也不知道，当真的卖，卖得还挺贵，有的也挺神秘，从柜底下拿出来，也挺宝贵的。现在基本被认识了，但高级仿制品做得好的还是不易认出，确实能迷惑人。

　　佛教造像作伪方法大致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种

　　1

　　似有所本，综合创作

　　清末民初时，古玩商伪造佛像，专仿唐代以上到北魏的佛像，唐代以后的佛像仿造较少，但南北朝的佛像本身就不太多，有的名品是举世公认的，完全照仿容易被识破，所以往往凭空捏造，不伦不类，或者是东拼西凑，移花接木，猛一看似有古意稍加推敲便漏洞百出。例如伪宋景平三年佛立像，像高15厘米，青铜涂金色。释迦佛手作施无畏与愿印，肩搭帔帛，站立于莲座上，下为四足方座背后为火焰状背光。像背后发愿文为：“宋景平二年正月十日张法敬造佛像一区，夫妻普为四恩六道法界众生但升妙果”。这里的宋是南朝刘宋（420-479）。南朝可靠的铜像基本上没有，即使以四川成都出土的南朝石佛和同时期北魏时期的造像对比，也可看出南北朝时的佛像背光均为宽阔有力的大莲瓣形，很有开张的力度感。而张法造像，火焰背光整体呈细瘦尖桃状，焰端尖锐，这种形制已是北魏迁都洛阳后，500年以后流行的样式，南朝刘宋时和北魏早期没有如此轻佻的背光样式。又火焰纹，此时的火焰纹状如夔龙，扭曲有力，不似张法造像，状如鬃须的火焰纹。此外，莲座的莲瓣瘦弱无力，也不合南北朝样式。至于四足方座正中的壶门，如尖拱状，这是隋唐时的样式。

　　2

　　移花接木法

　　这里面有两种情况，一个是数件残器拼合法。大致为数件残佛部件组成一件，例如石佛像，北朝的佛像有的是像身及背光是块整石头雕成，背光下部有榫头，莲花台座另行雕刻，座正中有卯眼，榫头插入而成。出土时往往某部分失落，古董商将不同佛像的数部分拼合为一件。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首先石质不会完全一样，即使是同地所产的石头，因年代和保存状态不一致，石质的颜色等也有区别。又佛像与像座一般不是同年所制，风格上必不一致。例如将北齐的佛像插于唐代的花座上，若台座上有唐某年的发愿文，则此佛像就被认为是唐代佛像。但北齐造像风格与唐代造像风格有很大区别，对各时代的造像风格大体心中有数，就能一眼看出这佛身与台座风格的不一致。铜佛上也往往有这种情况，尤其是背光，北朝和唐代铜佛背光多是另铸后再组合的，失群的残件又拼合为一尊佛像，是常可发现的情况。

　　3

　　真品加伪款

　　有的铜、石佛像，本身是真品，被加刻伪款。既然加伪款，当然是年代越早越好，于是北齐的佛像加上了北魏的年款，而且是北魏初年的年款，北魏初年的佛像还没有完全摆脱外来的犍陀罗佛像样式的影响，字体也遒劲古拙，而北齐的佛像流行浅薄的衣纹，大衣如湿衣贴体，与北魏初期的深厚起伏的衣纹截然不同。这种在真品上刻伪款的例子很多，如故宫博物院藏明代金铜男相观音，观音蓄须本属常见，造型也是典型明代，但像的脊背上被人加刻辽太平年的伪款，称是陶某为皇帝造像。于是有的学者信以为真，下工夫翻《辽史》，非要考证出陶姓其人如何为皇帝造肖像等，（见《收藏家》总第18期）这就上了古董商的当了。明清男相观音和男相文殊菩萨实际很常见，不值得大惊小怪。明代金铜男相观音本身没问题，但被加上了辽代伪款。

　　4

　　按真品仿造

　　这一类有三种情况，一种是以真品翻模制造，一种是以真品为范本重新制造，另一种是按传统的技艺制造佛像。

　　1。有关真品翻模制造的情况，这种翻模造出的佛像看上去八九不离十，但稍注意细部，如脸部、衣褶的局部，特别是手指、脚指，就会发现细部处理很粗糙，而且模糊，手指生硬，衣纹细部交待不清等等，质地上沉重压手，铜质或铁质坚硬。近年来市场上有些仿明朝铁佛像，锈迹斑斑，分量上也很合适，颇可迷惑人，但若注意上述细部，就会觉得生硬碍眼。若是铜佛，则铜锈不自然，分量死沉，缺少灵动。还有许多明代的大青铜佛，外表看上去锈色斑斓，形象也端庄相好，各方面大致都交待得过去。但再仔细看看手指等细部，就会发现手指直楞楞如铁叉，衣纹细部有粘连不清之处。这是因为在翻模制造过程中必然不能完全再现细部，翻铸以后还要施以再加工打磨等工艺。古代艺匠对宗教的虔诚和对宗教艺术的理解与技艺，是现代一般人无法企及的。但翻制者为谋利，缺乏艺术修养，急功近利，所以伪作总是无法与原作相比。

　　2。以真品为范本重新制造的仿制铜像，一般多以发表的佛像为范本，重新做模翻制。但也不是太普及的出版物，否则人人皆知的名品也不能骗人。一般多参考国外收藏的中国佛像，国内普通读者所见不多。如所见伪品有日本、美国博物馆藏的北魏太和年制的鎏金佛坐像，或站立的观音像，尺寸也在近20厘米左右。这种名品本来就是海内外的孤品，多年前既是名贵文物，怎可能混迹于普通旧货摊？

　　3。按传统的技艺制造的佛像，应好鉴别一些。尼泊尔、西藏地区制作佛像有着上千年的历史，他们是为了宗教的需要而制作佛像，至今仍然按照历史上遗留下来的传统手法忠实地制作着。制作者并不是有意模仿古佛像作伪以骗人，因为制作佛像、法器、绘制唐卡已经形成了一套标准化的格式、对佛像各部位的比例、衣饰、身相、持物等都有详细的规定，所以这些艺匠们制出的佛像，有的与明清时代的铜佛，在外形上可说是几乎没有差别。人为作旧，冒充古佛，与供奉用佛像目的不一样。还有一种佛像为红铜制作，不鎏金，古色古香，虽为新制，但品相气氛极似旧佛，需慎重购买。

　　（本文摘自金申《佛像真赝辨别》，上海古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