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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美术网讯 戏,自古以来在中国人的生活中就不可或缺。不论是与巫术祈祷相关的巫戏、傩戏,还是消遣娱乐的歌舞之戏,均于中国历史长河中不曾停歇。《尚书·商书·伊训》中言及商代“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至汉魏百戏,便有可能是由野外进入室内的发展过程。而早在《列女传》中就有称夏桀“收倡优侏儒狎徒能为奇伟戏者,聚之于旁,造烂漫之乐”。即便是在战乱年代,也有“暖风熏得游人醉”“西湖歌舞几时休”的场景,文人士夫、权贵阶层在把酒言欢之时,当也有歌舞戏曲软言侬语相伴。
戏曲对于中国人最为重要的作用在于教化。元明时代,歌舞也许仍旧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权贵阶层的专属物,但是戏曲却越来越成为广大民众的逸乐项目。清代文人宋廷魁著《介山记》中有言:“庸人孺子,目不识丁,而论以礼乐之义,则不可晓,一旦登场演剧,目击古忠者孝者,廉者义者,行者为之太息,为之不平,为之扼腕而流涕,亦不必问古人实有是事否,而触目感怀,啼笑与俱,甚至引为佳话,据为口实。”对于农业社会中广大目不识丁的民众而言,所有的“触目感怀,啼笑与俱”的来源并不是仕宦学子手中的经史子集,而是以金声玉振与出将入相来讲述历史典故与风花雪月,同时传递着忠孝节义与礼义廉耻等儒家观念。
于是,在广袤的中国大地上,伴随地方戏种不断发展成熟,戏院场地也随之林立。据戏曲专家和建筑研究学者考证,真正意义上的戏台形成于宋代,清代定型。山西运城三路里三官庙戏台建在三路里村大街中心,是整个村庄的标志性建筑,庙中残存元代石刻和明万历二十七年(1599)《重修三官庙记》石碑,石碑中称:“正殿巍巍,乐楼融美,以为一村之威仪也。”戏台成为一个村庄最为神气的建筑,便可知,处在农业社会的大中国,戏曲对于普通老百姓的重要性。
同时,其间的教化功能,不仅存在于戏曲表演过程的传达,也借助戏台建筑传递着重要信息。山西省榆次区城隍庙戏台建于明代,单檐歇山卷棚顶的正檐下悬有横匾,上书“神听和平”,戏台楹柱上的楹联为:“善报恶报,循环果报,早报晚报,如何不报;名场利场,无非戏场,上场下场,都在当场。”中国根深蒂固的“因果报应”之说被书成楹联悬于戏台,一句“名场利场,无非戏场”又何尝不是人生得意与失意之间的共鸣呢。
济楚衣裳眉目秀,活脱梨园,子弟家声旧。
诨砌随机开笑口,筵前戏谏从来有。
画者的眼光总是关乎生活,风俗画中自然就少不了戏楼与戏台,以及对戏剧表演场景的描绘。
山西繁峙岩山寺文殊殿金大定七年(1167)壁画中,描绘了一座立于水面上的干栏式亭台,亭台中有桌边畅饮和弹奏场景,名为“市井酒楼说唱图”。这也许可当作戏楼的前身看待。而宋画中种种戏剧表演场景之生动鲜活,也可以当之为戏台戏楼表演方式的前奏。李嵩的《骷髅幻戏图》中悬丝骷髅偶与后世的提线木偶的相似度极高,《杂剧图》《眼腰酸》杂剧中的戏剧表演场景也十分鲜明,而宋代的婴戏图中也多有戏曲表演雏形的图绘,例如《影戏图》中的婴儿影戏与击鼓、《五瑞图》中的儿童杂剧、《傀儡婴戏图》中的布围傀儡戏与乐器,以及《百子春嬉图》中的影戏等。
明代绘画作品中开始出现有确切形象的戏台建筑。明人绘《南中繁会图》表现了农村田间搭台演戏的场面,干栏式建筑上方三面无墙,台上正有戏曲上演,一幅三折屏风分割了台前幕后,屏风两边当为“出将”与“入相”,幕后下场门处两位演员探出身体;而台下观众众多,正目不转睛地观戏,远处的乡邻也陆续赶来,戏台旁边的小型台为身份高贵的女性听者的观众席,而戏台后面的建筑应当是山村中最为重要的神庙建筑。同样的戏台也出现在了明刊本《鼓掌绝尘》插图庙戏演出《千金记》场面中。有趣之处在于,清人临本《清明上河图》中一处,所表现的水边戏台表演场景与《南中繁会图》极为相似,只是戏台不同,九脊式的台顶,大约可以与中原地区的戏楼实物相较。
清代宫廷演戏时最为重要的戏楼实景展现。紫禁城内目前现存畅音阁戏台、漱芳斋内室外剧场两处、倦勤斋室内剧场,颐和园尚有德和园戏台,京外热河行宫中曾有清音阁,1945年冬失火焚毁,现存《乾隆热河行宫观剧图》可以为证。清音阁建于热河行宫福寿园内,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落成,上下三层,依上至下分别为“福台”“禄台”“寿台”,各层檐下均有乾隆御题匾额“清音阁”“云山韶菠”“响叶钧天”。而抱柱上的楹联“渔澡庆那居诗征恺乐,凤悟鸣盛世音矢游歌”,也完美地书写了清代盛世繁景。《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正宗实录一中记载:“乾隆四十五年,热河戏台,在行宫之内,屋阁宏敞,左右木刻假山,高与阁齐。”另外在朝鲜学者朴趾源的《热河日记》以及乾隆年间官员赵翼的《檐曝杂记》中均有关于清音阁的记载。《乾隆热河行宫观剧图》所描绘的是乾隆五十四年(1789)在清音阁举行一场盛会的场景,而画幅中却并未将福寿园中的清音阁作为主角予以正面描绘,而是因需烘托皇帝的至高无上,将清音阁对面的观剧建筑—两层十间的福寿阁作为画面主角,乾隆皇帝端坐殿内正在观剧。画面中的清音阁虽只有侧面,但也高大宏伟,阁内三层满布演员,清音阁与福寿阁之间的庭院内,大臣、侍卫、宦官整齐排列。《平定台湾战图·清音阁演戏》一幅,则是描绘了乾隆五十三年(1788)孟秋,乾隆款待平定台湾战事有功之臣福康安、海兰察等将领,于清音阁观看吉庆戏的庆贺场景,画面具有较强的真实感,画家以工细的手法不仅表现出了清音阁与福寿阁,以及两面观戏廊,同时对于不足寸许的人物个个表现精微,三层戏楼上的演戏场景具有纪实性效果,乾隆帝等重要人物的描绘不失肖像画特征。上述两幅画作成为目前考证清音阁的重要参照对象,但有趣的是,两幅画作描绘的是乾隆五十三年和乾隆五十四年,分别为两个不同时间的两个不同事件,而画面中所表现的建筑物及周遭环境几乎完全相同,甚至好似坐在福寿阁里的乾隆一年间从未移动过。更为蹊跷的是,两幅画作的绘画视角完全相同,不乏出自相同画师之手的可能性。
清音阁虽已毁,但热河行宫现存有浮片玉剧场,位于“一片云”院内,建于康熙四十二年(1703),浮片玉戏台上方高悬康熙御题“浮片云”匾额,坐南朝北,重檐歇山卷棚顶,对面是帝后嫔妃们看戏赏云的“一片云”阁楼,登此楼便可有“白云一片才生岫,瞥眼岫云一片成”的盛景。在清人冷枚鸟瞰式的《避暑山庄图》中,观者可以细细寻得“浮片玉”与“一片云”。
清代绘画中的戏楼,多出现在纪实性长卷绘画中。《康熙南巡图》中的水畔戏楼下,汇集了众多听众,连同水岸边的船只上也众人驻足。清代民间演戏时,经常临时搭设戏台,而皇家也会如此,以满足各种演剧的需要,曹心泉的《前清内廷演戏回忆录》中记述:“(寿星殿和皇极殿)均在大内,皆无戏台,演戏时临时搭设。”而清代更为普遍的是在吉庆之时搭建临时剧场,以烘染喜庆气氛。这种临时的搭建数目众多,耗资甚巨,同时也因便于搭建和拆除,所以并无实物遗存,于是清代宫廷纪实性长卷绘画中的信息便成为研究这一方向的重要参照。《康熙万寿图卷》描绘了康熙六十寿辰之时的庆寿盛况,画卷从神武门开始一直沿西四牌楼、新街口、西直门直到畅春园,沿途共搭建49座形式各异的戏台,蔚为壮观。甚至有戏曲专家分析发现了图像中戏台上正在演出的剧集,例如画中的前后勾连形式的戏台,前台单间三面敞开,单檐歇山卷棚顶,台上正在上演昆曲剧目《邯郸梦·扫花》一出。在画卷中另外一出相似构造的戏台上上演的是昆曲《八仙庆寿》,南极仙翁立于舞台中央,八仙分列两边。画面中除前后勾连式戏台建筑外,还有独幢戏楼,多为上下两层。
另外,乾隆十六年(1751)为崇庆皇太后六十寿辰举行的庆典,也被描绘于《崇庆太后万寿图卷》中。画面为自西郊清漪圆(颐和园)至紫禁城西华门沿途庆典盛况,画中描绘了沿途搭建的演出剧场也有数十座。清乾隆年间官员赵翼在《檐曝杂记·庆典》中记述:“每数十步间一戏台,南腔北调,备四方之乐,童妙伎,歌扇舞衫,后部未歇,前部已迎,左顾方琼,右盼已眩,游着如入蓬莱仙岛,在琼楼玉宇中,听霓裳曲,官羽衣舞也。”画面中的戏台抑或戏楼,形式多样,描绘精美,楼台中均有曲目正在上演。戏楼大者面阔三间,不乏单檐歇山顶、重檐攒尖顶、硬山顶,甚至西洋建筑风格的戏楼,也出现在画卷中。除此以外,《乾隆八旬万寿图卷》描绘了乾隆五十五年(1790)八月十三日乾隆皇帝八十寿辰时的祝寿盛况,画卷中描绘了圆明园至西华门沿途搭建的戏台戏楼80余处。《清慈禧六旬庆典点景设计图》画幅中则有23处剧场。
中央美术学院(微博)藏《庆寿图》属宫廷内清宫大戏台搭设天棚贺寿戏图。《庆寿图》的珍贵之处在于,画中戏楼不属于其他清宫长卷中的临街戏台戏楼,而是室内大型台楼。《庆寿图》中的戏楼正面面向观者,共三层,后面是勾连式的二层扮戏楼,画面左右两侧是看戏廊。以紫禁城内畅音阁与阅是楼之间的演与观的建筑关系,此处的三层戏楼对面应当还有一座观戏楼。而《庆寿图》中的三层戏楼在结构上也与畅音阁相当,与画幅中的热河清音阁相类。此外,在《庆寿图》画面中值得质疑的是,楼在房内?还是以戏楼为中心搭建的演戏观戏的临时性整体建筑?《庆寿图》中的戏楼三层顶端的歇山顶置于整体平顶建筑的外端,所以宫廷中的戏楼演出与观看方式也值得再行探讨与研究。三层戏楼上中下三檐分别有匾额,二层、三层分别为“益寿延年”和“祝福”,台上正在演出的也是祝寿曲目,依单国强先生判定下层似为“王母庆寿”,二层为“福禄寿三星”,正中戏台楹联所书为“天赐君臣同庆延年寿,地都民丰当贺万代清”。画面种种都是在营造一种贺寿的喜庆场景。这样的三层大戏台主要用于演出承应大戏和举行盛大仪典,演出剧目的剧本也需专门编写,演出场面宏大,这类皇家戏台上演出的剧目在普通戏台上是无法演出的。
除宫廷庆典中搭建的戏台戏楼外,清代刘阆春绘《农村演戏图》中以干栏式形式搭建的戏台上演出者和演奏者清晰可辨,上下场门均有纵深景的描绘。清代徐扬的《盛世滋生图》也有关于乡间戏班演出场景的描绘,画中还有堂会演戏盛况。另外,徐扬《南巡图》中的杭州水畔戏台小巧精致,与浙江绍兴县东安村清代水台相差无二,这样的水畔戏台也出现在清顺治刊《比目鱼》插图中。另有清代的《社戏图》《香林千衲图》也有如此表现。
清《吴友如画宝》绘制的南京定湘王庙演戏图、宁波东殿庙大春台京班演戏状况极为生动。另有清刊本《江南铁泪图新编》中的庙台演戏图。(作者 奇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