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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美术网讯 近日有消息称一拍卖行征集到苏东坡画作《枯木怪石图》,且“上面有米芾题诗”,虽然此作是否真迹仍待讨论研究,然而传世挂名苏东坡传世的画作并不多,比较有名的另一幅是原来收藏家邓拓捐献的《潇湘竹石图》,现藏中国美术馆,而且很有意思,这两幅画都有石头,画法颇为相似,其价值和意义不同寻常。不过,《枯木怪石图卷》究竟何时传入东瀛(有误以为收藏于故宫博物院),却不得而知。“澎湃新闻”刊发的中国观赏石协会常务理事俞莹的《雪浪名石忆坡翁》此文,讲述了苏东坡与雪浪石的故事,以及人亡石存后,雪浪石的沉浮。
近日偶读北京保利2015年春季拍卖会《冲淡自然——翦淞阁文房韵物志》 专场图录,发现了一组有关苏东坡的文物拍品,分别是《宋拓原石醉翁亭記》(苏东坡所书)、《唐宋诸家笔迹存景》册页,以及《雪浪斋玉印》(苏东坡制),原来均为清末大收藏家龚心钊瞻麓斋之旧藏。其中《宋拓原石醉翁亭記》册页最后附有苏轼所画的《枯木怪石图》照片两桢,旁有龚心钊1938年的题跋曰:“苏画米题墨迹,清初在黔南王沐府,奇品也。民国丁丑入于东瀛,余得影本存之。”由此可见,此画是在抗战全面爆发的1937年流入日本的。
同时上拍的《雪浪斋玉印》(长8.1cm,宽3.1cm,高3.1cm),也是身价不凡。系1933年龚心钊自清末山东大收藏家陈介祺后人处购得,原来曾经刘司农、高凤翰、陈介祺等名家递藏,楠木匣中还留有高凤翰的卍字绫。玉印朱文篆书“雪浪斋”三字,有阳文边栏。印侧楷书阴刻“轼”字。玉印以褐、黄色为主调,上部夹杂有青、白色,其上浅浮雕浪花并阴刻水波纹饰,随色赋形,尤见巧思。不过,此玉印似乎与宋代形制不相吻合,而且也没有确凿旁证认定此就是苏东坡的斋名印。结果流标(一组三件拍品估价600-800万元)。
雪浪斋是苏东坡当年因收藏雪浪石而称的室名。这也是古代最早,更是最有名的以收藏奇石命名的斋名。有人把雪浪石称为“中华第一名石”。宋哲宗元祐八年(1093年),苏轼被贬定州(今河北保定)任知州,在衙署后花园(今定州一中院内)偶得一石,黑质白脉,中涵水纹,若隐若现一幅山水画卷,犹如晚唐五代时期著名画家孙位、孙知微所画的水图,苏东坡命名为“雪浪石”,如获至宝,以曲阳汉白玉石琢芙蓉盆盛之,并做诗文纪之,刻铭于盆沿,并作《雪浪斋铭》,其中有“尽水之变蜀两孙,与不传者归九原。异哉驳石雪浪翻,石中乃有此理存。玉井芙蓉丈八盆,伏流飞空漱其根。东坡作铭岂多言,四月辛酉绍圣元。”云云。
绍圣元年(1094年),苏轼复贬惠州,岁久盆与石埋没。苏东坡后来一直在贬官的途中,但对于此石念念不忘,在写给好友、同僚滕希靖的《次韵滕大夫三首》中,有两首写到了雪浪石,其中提到:“画师争摹雪浪势,天工不见雷斧痕。离堆四面绕江水,坐无蜀士谁与论。老翁儿戏作飞雨,把酒坐看珠跳盆。此身自幻孰非梦,故国山水聊心存。”
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新任定州知州张舜民因与苏轼友善相知,特地鸠工修葺雪浪斋,重新置放盆石,并欲作诗寄给苏轼,当时苏东坡遇赦从岭南北归途中,不想于七月二十八日(8月24日)病逝于常州,享年仅65岁。张舜民睹石思人,乃作《苏子瞻哀辞》,诉说了人石不了情,读来令人为之动容:“我守中山,乃公旧国。雪浪萧斋,于焉食宿。俯察履綦,仰看梁木。思贤、阅古(系中山后圃堂名),皆经贬逐。玉井芙蓉,一切牵复。云云。其词曰:石与人俱贬,人亡石尚存。却怜坚重质,不减浪花痕。满酌中山酒,重添丈八盆。公兮不归北,万里一招魂。”
雪浪石后来几经浮沉,时隐时显。清康熙十一年(1672年),被列为定州八景之一,名“雪浪寒斋”。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定州知州韩逢庥将盆石移至众春园内,名“后雪浪斋”,一直至今未曾移动(今址为武警8640部队医院后花园)。
雪浪石是什么石头?很多人恐怕会有此一问。据新近中华书局出版的《中国石谱·中国观赏石资源分布》介绍,雪浪石是一种水冲片麻岩,广泛分布于太行山和燕山片麻岩地区的河谷里。至今在河北省定州市、曲阳县、阜平雪浪谷等地均产,体型较大,石面平滑,黑质白纹,颇多山水画意。如今雪浪石之名,也是沿袭了苏东坡当年的称谓。这方奇石图纹其实很一般,但在诗人眼中却别具风采。清初诗人王士禛曾目睹过雪浪石,他也认为:“石实无他奇,徒以见赏坡公,侈美千载,物亦有天幸焉。”“(苏轼)集中别有《醉道士石》、《怪石》、《石斛》诗,要皆以坡传耳。以雪浪例之,未必奇也。”(《秦蜀驿程后记》卷上)可见,名人效应,古今皆然,何况苏轼。后来清高宗慕名前来观赏,曾经六次过定州,命人绘《雪浪石图》,尤对张若霭绘《雪浪石图》视如至宝,三次在其图上题诗并题字(今藏承德避暑山庄博物馆),并步苏东坡《雪浪石》诗原韵题于画上,“此翁诗句岂易和,如继阳春以叩盆。前言未足更叠韵,仇池事例今聊存。”云云。乾隆还作有《题雪浪斋》、《叠苏轼刻盆石诗韵》、《雪浪石五叠苏轼韵》、《雪浪石用苏东坡韵》等十多首诗作咏赞雪浪石。
亁隆三十一年(公元1766年),赵州刺史李文耀在临城掘得一奇石,为太湖石质,玲珑多孔,上刻“雪浪”二字。直隶总督方观承奏报朝庭并把奇石运到京城想取悦乾隆,清高宗看后认定是好事者所为,写了《御制雪浪石记》并御题“后雪浪石”四字,命张若澄绘其图(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并题诗其上,称“若霭昔图石,谓已传其神。今复雪浪出,难唤泉下人”云云。他下令把“后雪浪石”运往定州,与苏东坡的“雪浪石”(“前雪浪石”)相伴为伍。
雪浪石之石之诗名扬后世,仰慕效仿者不绝。清代著名学者阮元,平生致力于云南大理石收藏。他曾经得到过一方大理石屏,画意如飞涛走雪之势,亦名之曰“雪浪石”,置于香雪斋中,并步苏东坡《雪浪石》诗原韵,十分精彩:“太行石画如云屯,人巧不到天工尊。花石纲残汴河冻,雪浪斋破寒云昏。苏公久别此石去,尚留铭字埋荒村。黑水梁州玉斧划,别有大理开国门。孙知微死八百载,点苍山里招其魂。画家粉本入石骨,诗人魄力通天根。飞涛向天学云白,古雪窖地变玉痕。片片幻出洱海浪,定州一卷非所论。况此翻澜激矶石,屏立不用苏斋盆。斋前梅花亦香雪,目击雪子吾道存。”
除了“后雪浪石”之外,后世还有好几方“雪浪石”存世。南京瞻园有新十八胜景,其中之一“雪浪寻踪”就是一方“雪浪石”,为太湖石质地,卧式造型,玲珑有孔,如同一团浪花或是积雪,上面有“雪浪石”“东坡居士书”字样。记得若干年前被遗弃于土堆边,近年来受到园方待见,被安放于静妙堂东侧圆门旁石台上,十分醒目。瞻园明代曾经是开国元勋魏国公徐达王府的西花园,这方“雪浪石”或许与园主徐达有关也不得而知。
镇江金山寺有不少秘不示人的藏宝,如大、小雪浪石就是。大雪浪石呈屏风状,褐黄色,石表沟壑纵横、凹凸起伏,颇具画意。背部有篆书刻铭其上:“似雪非雪,不浪而浪……苏髯米颠,或揖或拜”云云。相传曾为清代收藏家端方所藏,1930年代归藏金山寺。另一方小雪浪石,石形呈三角形,石色灰黑,石表皱褶丰富,镌有“雪浪”及苏东坡雪浪石诗,并有清代书画家郭尚先的铭题。这两件雪浪石原来一直附会为苏东坡的石头,大概是因为当时资讯欠发达,定州的雪浪石并不为人所悉知。至于金山寺为何与苏东坡的雪浪石扯上干系,可能是因为金山寺留有苏东坡的玉带(为“镇山四宝”之一),而且当年苏东坡多次游金山寺,并且与寺僧佛印禅师来往甚密,所以人们便想当然了。犹记得二十多年前,我在编写《奇石赏玩》(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4年5月版)一书时,专门梳理了苏东坡赏石的事迹,在“苏轼咏石”一节中提到雪浪石,还特意注明此石迄今犹存镇江金山寺(此文曾在网上被转载,致使“谬种流传”)。
苏东坡一生宦途失意,浪迹天涯,就如同他笔下的鸿雁——“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和子由渑池怀旧》)。不过,幸有奇石作伴,来安抚诗人那伤感而又旷达的心。苏东坡留下了许多咏石诗文和故事,雪浪石只是其中一例。两年前,苏东坡故乡四川眉山市观赏石协会编有《东坡赏石诗文集粹》一书,收录了苏东坡平生所作的赏石诗文(包括砚铭)共百余首,曾蒙万志刚会长寄赠,细细读来不无感慨。如果说苏东坡的文章像波澜壮阔、气势磅礡的大海(文学史上有“苏海”一说),那么,他的赏石诗文就像是喷涌四溅的浪花,“雪浪”也许是最贴切的比喻。
如今,雪浪石虽然保存完好,而且早已成为河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3年7月15日认定),可惜局促于偏僻定州的医院一隅,不但交通不便,而且管理也成问题。为此,有识之士呼吁应该移建新址,妥为保存,以供瞻仰。(俞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