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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倒下,25年后这个日子再次引起全球范围内的纪念。即便有很多迹象表明冷战以及二战的影响依然以各种形态存在着。在798艺术中心的展厅,名为“东西德建筑发展历程 1949-1989”的文献展也是这种纪念之一。展览经上海、南京、成都巡游一圈,在11月这个时间节点来到北京,而它所在的厂房恰好也是德式包豪斯建筑风格的产物。
策展人哈特姆特·法兰克和西蒙娜·海恩分别从西德、东德的角度来参与这个项目——解读策展、布展方式成了阅读这个展览重要的路径。法兰克介绍,有关两德建筑的研究内容早在十几年前就曾酝酿过,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式,似乎也没有那样的氛围——墙倒之后,德国社会对于过去那次内部分裂依然有所保留,甚至恐惧,任何形式的展示都可能造成一种对立情绪、对话语权的争夺。另外,一个现实的困难是,有关东德建筑的资料远不如西德保存丰富。
位于原西德的达豪集中营纪念馆
最终的展览形态是经过深思的结果,既没有按照时间线索来追溯,也没有将两德建筑分开陈设,而是依建筑本身的用途和意义划分为不同主题,比如大国影响、国际形象、电台和电视台、文化和信仰、独栋建筑、未来主义、巨构建筑等等。布展方式具有明显的去政治化的意图,用更朴素的分类方式绕开难题,把昔日的裂隙重新缝合起来。直到展览结尾,推倒柏林墙的历史时刻,也没有放上太多政治人物的照片,策展人不想让讨论滑向那样的逻辑。尽管东西德之间材料不平衡的问题没有完全解决,许多建筑案例依然以西德为主。
“在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不道德的。”巧合的是,在两位策展人为展览撰写的评论文章中,他们不约而同地都从西奥多·阿多诺的这句名言开始。这其实揭示了整个展览基本的情感结构,一种共通的悲悼的气氛,或者说债务。这也构成了战后两德的建筑设计师、规划师们工作的起点,不管他们在意识形态上有何分歧,必须着手解决的问题,首先就是面对“废墟”。1945 年,在两德分裂之前,受苏联委托重新设计柏林的德国建筑师汉斯·夏隆说,“轰炸和决战之后机械性地粉碎一切,但却留给我们重新设计一个有着自然和建筑的城市景观的机会,它低矮而宽广,将形成一种新的、充满活力的秩序。”后来哲学家海德格尔也曾参加联邦德国有关“人与空间”的学术会议,但在当时,他的“诗意栖居”显然对快速重建、住房紧缺的现实局面没有帮助。战后的德国,首要任务是建设家园、回归秩序,尽管“两个德国”各自对新的家园和秩序有一套理解。但建筑设计不得不首先是务实的、现代的,是困难时期的“苦行”,抽象的政治很难在大型住宅区这样的项目上劈开泾渭分明的支流。讨论两边的不同反而变得现成而容易。
位于魏玛附近的布痕瓦尔德集中营纪念馆
西德当然反对“强迫式的线性排列”,而追随美国生活方式、国际风格、民主与市场经济等潮流。诺曼·福斯特这样的外国明星建筑师也“准时”出现在这里。而东德没有明星,也不追求明星,他们的建筑设计讲究集体的智慧,消除等级,但这种共产主义的腔调并不等于千篇一律的建筑风格,有时是明确的反现代主义,回到更古典的外观,有时则比西德还要先锋。
这些信息被隐藏在文献展的形式之中。展览的信息量很大,除了展板展柜,还有仿照图书馆设计的档案夹,可以从抽屉里抽出设计图纸,而这些图纸、照片和模型并不急于展示两德的不同。如果站在昔日东德的领土上,比如亚历山大广场,周围密密麻麻的几何窗户直观地传递出共产主义的遗风,但在这个展览空间里,答案似乎不那么肯定。换句话说,展览本身“稀释”了人们惯常讨论东西德问题的惯性思维。策展人非常政治地遵从了这样一个准则:单纯展示它们的相同与不同,都是不恰当的,而任何回到过去的尝试显然也不道德。
开姆尼茨(旧称卡尔马克思城)的市政厅与 Kongress 酒店
一个有趣的现象可以拿来对比,重建时期的居民总是很怀旧,他们盼望城市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尤其是教堂,但真正满足他们心愿的例子很少。一来是经费所限,二来建筑师们不喜欢“重蹈覆辙”。而那些煞费苦心的昂贵的建筑并不总是迎来叫好,莱比锡剧院、柏林国家歌剧院、宇宙电影院等如今著名的文化场所在当时都曾引起过争议。一如这个展览的做法,回到具体的历史,回到战后德国面临的选择,用去政治化的方法回到政治的进程。通过展示建筑背后的动力(人口容量、社会需求、经济成本),也许比空谈政治或者建筑的隐喻来得更加务实。
“要判定 1949 年后两个德国是否各自发展出了自己独特的建筑文化,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展览最后的走向必然是开放的,它没有像许多纪念仪式那样,对过去指指点点。尽管它不可避免地带出了一个整体上隐约的统一形象,但没有刻意让建筑史和民族国家的结构完美贴合。许多问题有待清理:东德建筑的痕迹如何被集体记忆所吸纳、如何看待包豪斯、怎样向前接续密斯·凡·德·罗的实践——他在 1929 年巴塞罗那世界博览会所造的德国馆后来被追认为整个建筑现代主义潮流的先声 25 年来的史料集中在这个有些局促的场所,好像柏林苍穹下的天使依然从高处俯视着它。如果他们顺便看一眼空间之外的北京,也许会感到既熟悉又吃惊,德国建筑在 20 世纪所经历的变化,压缩成一段更猛烈的时间和一个更狭窄的空间,复现在 21 世纪的此地。联系到最近有关“奇怪建筑”的讨论,整个展览现场,成为墙壁政治(这里的墙既指柏林墙及其身后历史,也指城建史)最新的例证。
莱比锡歌剧院 1954-1960 设计师 :Kunz Nierade、Kurt Hemmerl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