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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社会创新而设计
我们生活在一个科技、经济、文化、社会快速变化的时代,时代也裹挟着我们进入了一个个矛盾的漩涡:经济发展越来越快,经济总量也不断攀升,贫富差距却越来越大,污染也越发严重;城市化越快,我们越是渴望“有根”,但却惊讶地发现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我们享有越来越多的物质,心灵反而越来越焦虑……
现状听起来有点让人沮丧,但如果我们把视线放得更长远些,在一个更宏大的历史背景中考虑这些问题,也许应该采取一种更乐观的态度。国际可持续设计与创新联盟(DESIS)主席、意大利米兰理工教授曼梓尼(Ezio Manzini)认为,“尽管这些(社会问题)客观存在,我们应做好在这些矛盾漩涡中长期生存的准备……并意识到当下社会中存在的局限性,采取实验性的方式将它们转化成机遇。”他所指的“实验性的方式”就是近年来在各国政府与非政府组织(NGO)的学术与实践活动中频繁被提及的一个热点——社会创新(Social Innovation)。
社会创新有一段相当长的历史,据说起源可以上溯至工业革命时期的苏格兰。根据爱丁堡大学Napier学院艺术与创意产业系教授田迈修(Matthew TURNER)的研究,“社会创新”的涵义随着时代变迁和地域的不同而持续地改变和更新,目前光是其定义就有50余种。尽管如此,人们也有共识:一般将“那些能满足社会目标的新想法”视为社会创新。社会创新协作联盟更提出,这些新想法应既能满足社会需求,又能创造新的社会关系或合作理念(如产品、服务和模式),从而使社会进步和变革成为可能。在这一为解决社会问题而创新的过程中,设计师因其专业特性而大有可为。
不过,尽管设计师们踌躇满志,在各类社会创新实践中,设计师怀着“好心”办了“坏事”的现象并不少见。为了解决非洲一些地区居民的缺水问题,1997年南非广告人特雷弗·菲尔德(Trevor Field)设计的“游戏水泵(Play Pump)”就是这样一个例子。这是一款将水泵和转轮结合起来的抽水装置:孩子们玩耍转轮的同时还可以将水从地下抽取出来。因为设计巧妙,起初这一项目备受好评,并在2006年“克林顿全球倡议”年会上获得1640万美元的捐助,迅速在南非、莫桑比克、坦桑尼亚等国家得到推广。然而,没过多久,许多安装了游戏水泵的地区却纷纷要求换回传统水泵。原来,用传统的压缩水泵抽满一桶水仅需28秒,游戏水泵却需要3分零7秒。倘若要满足一个社区一天的饮水需求,孩子们需要一刻不停地“玩”27个小时,还不能保证水的有效供应。同时,由于新水泵结构复杂,给维修与维护也造成了极大不便。菲尔德的设计出发点似乎没错,但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
当代设计师的角色转变
自20世纪60年代维克多·佩帕尼克(Victor Papanek)发表那部颠覆时代观念的著作《为真实的世界设计》以来,设计的社会责任逐渐受到关注。在越来越多的设计师投身于为“真实的、有意义的需要”而设计的同时,他们的角色也在发生变化。曼梓尼指出,在社会创新中“我们都是设计师”,需要共同协作来面对社会问题。在此,“我们”包括所有人:以个体形态出现的普通人和专业设计师,以群体组织形态出现的社会机构、商业企业、志愿者联盟甚至是城市、地区和国家,简而言之,包括所有在这个快速变化的社会中需要确定自己的身份认同以及未来命运的人。
新千年以来由多个国际NGO在北非贫困地区推动普及的“罐中罐(Pot in Pot)”项目,就源自尼日利亚一位普通教师默罕默德·巴哈(Mohamed Bah Abba)的创造。巴哈的家乡位于非洲尼日利亚北部,属于半沙漠的贫困地区。因为穷,当地人用不上电,也买不起冰箱,食物变质经常造成当地居民患上疾病,造成进一步的贫困。1995年,对此感同身受的巴哈设计出了陶制罐中罐“泽尔”(Zeer)。他用当地黏土制作了内外相嵌的两个陶罐,并在两者的间隔中填满沙子。使用时只要把食物放在小罐内,再往沙子上浇点水,一个简易冷却系统便诞生了。这个创新性解决方案,成本仅1美元,效果却极好,不仅为当地穷人带去从未有过的新生活方式和服务,也增加了当地农民销售蔬果、制陶等就业机会,为他们带来了25%-30%的收入增长。2010年,该项目在被美国CNN评为年度“改变世界的十大小主意”,而巴哈也因此成就了自己的企业。
“游戏水泵”的失败与“罐中罐”的成功,说明在社会创新中设计师不可能以设计专家之名一厢情愿地改变社会,而普通大众因其与生俱来对自身所处自然、文化环境的熟稔与理解,也不是没有创造理想家园的可能。因此,即使设计师对社会的情况与需求有一定的敏锐性,但“专家式”的“自上而下”的传统设计模式也会让设计者受自己的主观意愿的影响而“一叶障目”。例如菲尔德,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贫困地区饮水与孩子游戏、交往的实际需求,但却将重点放在了后者身上,忽略了特定地区基本生存需要的事实。
师承曼梓尼,湖南大学设计艺术学院教授季铁在自己的研究与实践中指出,在社会创新中应从“以人为中心”转向“以社区为中心”(“社区”既包括真实的社区,也包括虚拟的网络社区)的设计,而设计师介入项目的方式也应从“专家主导式”转为“设计师参与式”——后者注重多专业、跨学科的合作及多种利益相关者的融洽协作。“参与式”设计师的角色和定位都与之前不同:他(她)不仅仅是以人们熟悉的“设计师”角色出现,还应该是一个能够与社区居民融洽相处的,可靠的资源协调者与整合者。
“活出时代的矛盾”:中国设计师的社会创新实践
在为社会创新而设计的探索中,杨氏基金会(Young Foundation)、意大利米兰理工、英国皇家艺术学院、英国帝国理工学院、麻省理工学院以及纽约帕森斯设计学院等机构和组织已走在前列。曼梓尼教授作为这一领域的先驱,发起并成立了“国际可持续设计与创新联盟”,致力于在全球推进社会创新和可持续设计,并已在许多国家建立了分支机构,成为一个非常活跃的支持全球社会创新的网络。
具体就国内的设计创新而言,香港先行一步。2013年,香港理工在香港赛马会慈善信托基金的资助下成立了“赛马会社会创新设计院”(J.C.DISI),并举办了第一届“社会创新节”(即“十日节”),集中讨论了“青少年与家庭、伤健科技、老人、可持续发展”等社会议题。而2014年10月,在刚刚结束的第二届“社会创新节”上,参与者对城市资源的回收问题提出了许多的解决方案。例如在展会开幕活动“盛食当灶”上,来自香港各界的名流和30位大厨,利用不是很新鲜,但还可以食用的蔬菜、肉类烹饪大餐,呼吁不要浪费食物;在展览上,设计师利用在香港大屿山采集的牛粪,制成蚊香、纸张,甚至提出了用牛粪发电的方案。此外,今年的“十日节”还设置了亚洲和西太平洋地区首个“为大众福祉而设计”国际设计大奖(Design for Well-being Award),评选在商业之外为大众“幸福”而设计的优秀作品。
香港在为社会创新而设计过程中解决的主要是现代都市问题,而对于内地来说,面对的问题要更复杂,也更明显地体现出中国特色。在以农耕文化为母体文化的中国社会,经历了过去30年来经济总量的快速增长,矛盾日益突出地集中体现在了城市与农村发展的巨大差异之中,这是迥异于其他国家的。如今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的生活方式已基本西化,而广大农村却正因为“落后、闭塞”而使得传统生活方式得以保留。然而,农村人由于受生计所迫以及现代文明相对于传统文化的巨大文化势差,往往无法充分认识到家乡的价值。作为内地进行社会创新设计的代表人物之一,季铁从2008年开始,每年暑假组织由非政府组织、商业机构、国内外各大院校设计专业研究人员和学生等构成的创新夏令营,先后在湖南省通道侗族自治县、新疆喀什、重庆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湖南隆回县花瑶少数民族地区进行了“新通道”、“疆域”、“酉歌行”、“花瑶花”等社会创新实践,主要通过影像记录、社会学调研、为当地儿童举办美术培训班、结合各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设计与商业模式创新,以及搭建网络知识平台等一系列的方式,深入到各地传统社区的社会创新中,帮助当地的传统农村社区复兴,增强自身文化认同,解决相关的就业、环境等社会问题。2012年,“新通道”设计与社会创新项目获得了日本G-Mark奖社会公益特别奖。
社会创新的实践成果通常需要等待时间来检验,而其因地制宜的实验性,也需要承担失败的风险。不过,只要创新者能在时代矛盾的漩涡中保持清醒与反思,勇于选择与实践,让机遇变成未来现实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正如在本届“十日节”上作为特约创新思想家的香港著名作家陈冠中所言:“时代的矛盾”来源于资本与权力的串谋与恋栈,导致的是社会的短视与偏离。他借用罗兰·巴特所提出的“要活出时代的矛盾”点明:时代的矛盾并不是我们一定能超越的,但是我们个人要“活出”这个矛盾或者穿透这个时代的矛盾。在他看来,“活出”既是身体力行的“活”,是干活、存活、体力活的“活”,也是灵活、激活的“活”,能否“活出”,则有赖于自觉者的创新。这是通过社会创新通往美好社会的必经之路。尽管前路漫漫,所幸我们已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