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书法家刘俊坡做客天津美术网访谈实录

天津美术网 www.022meishu.com 2014-11-28 15:53

简牍是后世诸体书法的母体

著名书法家刘俊坡做客天津美术网

[天津美术网]：您编著的《中国简牍书法文化》一书就是以简牍书法的实用性为命题的，您写作这本书的初衷是什么？

[刘俊坡]：《中国简牍书法文化》写于我在北京外国语大学授课时期，这本书主要提出的一个学术观点就是：简牍文体应该是我们后世书法的母体。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书法是写出来的，根据我的研究，从殷商到东晋桓玄时期，简牍的字体一直在变，经历了从最初的刻划符号往上面写到最后成形的字体这样一个过程。简牍书是中国书法之源头，应为后世诸体之滥觞。在多年的研究过程中，我对甲骨、金文之后的简牍书体，进行了概念性的书体分类，一是“春秋或体”，时段为春秋中期至战国初期，这个时期字体完全随时代的盛衰而变化着；二是“战国俗体”，时段为战国初期至秦初期，演变着的民间流行体而且在社会上普遍使用；三是“古隶”，时段为秦初至汉文帝时期，为战国俗体转变隶的过渡期，其间秦统一文字，实际上统一的是当时的战国简牍俗体。这三个阶段的简牍字体成为后世诸体的母体，这里要说明的一点是，秦始皇时期李斯作《仓颉篇》、赵高作《爰历篇》、胡毋敬作《博学篇》都是秦朝廷使用于庙堂的字体，我们习惯称之为秦小篆（俗称铁线篆），这种字体并非在民间流行与应用，并与简牍俗体并行，非后世书体之启肇。作为秦官方字体，它对后世诸体的演变没有起到真正的促进作用，惟有简牍书体的书写实践影响和演变着其它字体的衍生和发展。我在这本书里也强调了，真正的简牍墨迹最活跃、最丰富、最经典的时段是春秋中期到西汉汉文帝时期，这个时期应该是我们中国书法的滥觞期，这个时期的字体演变得特别丰富，而且后世书法的好多元素是在这时期成熟的。我在这本书里还提出了一个“楚国人的书法”的概念，这个概念的提出是基于楚简的发现。楚国，从地域上讲，这个民族是南方的一个部落，它征服了很多其他的部落，在这个过程中，它既吸收了其他国家的文化，同时又推行了它自己的文化。楚国的文化是巫术文化，它推行的也是这些和巫术有关的文化，楚国人是最早在中国汉字上进行装饰的，比如说写出一个汉字来，在字上面画一个鸟头、鸟尾或者鸟爪，他们在对汉字做这些修饰工作的时候，就出现了几种笔法：柳叶法、飘带法、蝌蚪法、玉箸法。楚国人在将楚简推行全国的时候其实是在推行他们自己的文化，所以这几种笔法也应用进去了，比如竹简、木简上的柳叶法、飘带法。在我看来，楚简里的这些笔法是很朴素的，很自然的，超然于物象之外的，也是很淳朴的，都是从自然当中提取出来的。

楚文字大概在春秋中期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此后到楚灭亡，楚书风经历三次变化，分为三期：

第一期为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此时，楚国国势强盛，楚庄王北向称霸，问鼎周疆，先后兼并周边国家，疆土最大，《国语?楚语上》曰：“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抚征南海，训及诸夏，其庞大矣。”丝织业、刺绣业、青铜器制造业昌盛一时。单就青铜器而言，器型大，器类多样，装饰花纹多且华丽，装饰技巧为镶嵌、浮雕、圆雕、透雕、失蜡法、漏铅法，装饰构件有器盖、耳、圈顶、扣卡、提梁、足以及镂空攀附兽等，形成一种雄伟绮丽、雍容华贵之风，可使中原的青铜礼器瞠乎其后。期间字体特征为：字体纵长，线条瘦劲摆屈，结构大疏大密，宽可走马，密不容针，开合多变，风格夸张绮丽，飘逸潇洒，诡异神奇，雍容华贵，此期出土唯一的楚系竹简是《随县曾侯乙墓竹简》具有此期楚金文的影子，在楚简中堪称翘楚。

第二期为战国中期，楚怀王至考烈王时期（公元前328-前238年）期间，楚国国势日益衰败。楚怀王被拘死于秦国，楚顷襄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攻破楚都郢，迁楚都于陈（今河南淮阴），为避强秦，楚考烈王十年（公元前235年）又迁都钜阳（今安徽太和东南），二二年再迁都于寿春（今安徽寿县）。长期的战乱困扰使楚文化艺术因此遭到惨重打击，丝织、刺绣、漆艺从此一蹶不振，青铜器制造以兵器居多，而礼器乐器甚少。楚考烈王熊元的青铜器已无“细巧的纹饰和镂空构件”，饰于青铜器上的铭文不再精心书刻，而用单刀随意凿刻。1933年，楚考烈王的铜器《楚王酓肯鼎、簠》等在安徽寿县朱家集出土，其间字体风格变化为：字体纵长清秀，但无前期诡秘神奇，当今已知的楚简大部分是这一时期的东西，从书法风格的角度看，与这一时期楚金文相近的有《郭店楚简》、《上博楚简》中的《中弓》、《民之父母》、《信阳楚简》中的遣策等。楚简的笔法粗细变化多样，比金文显得丰富多彩。

第三期，战国时期。楚幽王（公元前237—前228年）至秦统一文字（公元前221年）时期。此期，楚国大片土地已被秦国占领，楚王及其贵族龟避于安徽寿春一隅之地，已成苟且残喘、坐以待毙之势。国内人心惶惶，万业凋敝。此期楚金文再出现一次变化。楚幽王的《楚王鼎》、《盘野勺》、《史秦勺》等铭文横扁，单刀刻画，随意草率，稚拙天真。与之类似的楚简有《仓山楚简》、《望山楚简》、《楚帛书》等，1973年出于江苏无锡前洲的《我阝陵君豆》和《我阝陵君鉴》铭文，单刀刻成歪歪斜斜，如蓬头垢面的乞丐，又如兵临城下，惊慌中刻划出来的字体，布局极其散乱，人们说看其笔画便联想到当时人们的精神状态极其萎靡颓堕，呈现出一股亡国前夕的衰飒之象。

刘俊坡作品

楚人字体随着用字场所的不同，其风格有很大的变化，如战国早期的随县曾侯乙墓出土的编钟，其钲、鼓部位的铭文铸造而成，内容主要是铭记，其次还有标音和乐律关系等，字体修长（长宽比例为四比一或三比一），雕饰过分，大部分错金。悬挂编钟的架、挂上的铭文，则用单刀刻成，内容为：编号、标音、乐律关系，以便与编钟相对应，字体扁方，稚拙草率。

战国中晚期楚人字体还随着书写内容的不同，风格有一些不同。大凡书写经籍著作都比较大方精彩，如《郭店楚简》，书写的都是道家、儒家典籍，如道家的《老子》、《太一生水》，儒家的《缁衣》、《唐虞之道》、《忠信之道》、《尊德义》、《六德》等，字体修长俊秀，字间隔疏朗。
以卜巫祭祷、遣策为内容的楚简，如《包山》、《望山》、《郭店》、《天星观》等，字多偏扁，字距绵密。尤其是《包山楚简》个别简字扁而密，如第一百二十、一百二十二简的案情档案，简长69厘米，书写93字，字扁，密密麻麻。这样的写法应是为了节省简牍，增加书写字数引起的效果。
纵观楚人书写资料，有铸、刻、写三法。铸铭常用于庄严的礼器上，一般要先用墨书于泥质模或范之上，再用锐器剔刻，修饰之后，铸造而成。字体端庄精美，装饰性强，然而笔画少粗细变化和笔势往来。刻铭常刻于铜、石、木器之上。铜器刻铭最多的是兵器，此外还有编钟架挂构件。石器刻铭如曾侯乙石磬。木器刻铭如曾侯乙衣箱。刻铭多草率随意稚拙，笔画僵直离散，饶有趣味，给当今书坛带来一种创新启示，为碑派书家所喜爱。刻铭也有精彩者，如中山王壶、鼎铭，估计刻之前先墨书，定好布居与结构之后再行刻划。楚简是用笔沾墨写出来的，随着笔的提按，自然出现粗细变化。随着笔的纵横挥洒，显现出强烈的笔势往来。铸、刻、写三种方法中，唯有写堪称“翰墨之道”。

楚简有柳叶法、飘带法、玉箸法、蝌蚪法，在这四种笔法中，柳叶、蝌蚪笔法最有开发价值，源于这两种笔法在实践当中应用较少。在楚简出土以前，人们都认为篆书的笔法只有“玉箸法”，楚简出土之后，人们突然发现篆书还另有笔法，且具特色，极为精美，就是“柳叶法”、“蝌蚪法”、“飘带法”。飘带法衍生自巫文化，跟祭祀有关，楚人信仰祭祀之类的巫术文化，巫师就是他们的头领，在他们的信仰中，神灵从他们自己的行动、行为以及衣服当中就飘扬出来了。玉箸法就是模拟筷子，蝌蚪法这种笔法也用得特别多，这是我这本书里专门提到的一些问题。楚国是很聪明的一个民族，它最重要的就是把文化推行到全国。我们现在一千多年到两年来年的时间里，真正应用的笔法是玉箸法、飘带法，其它的柳叶法、蝌蚪法应用得很少，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简书，感觉诡异神奇，非常漂亮，是因为它有自然的因素在其中，它取法于自然的东西很多，因为简书没有规矩，他们都是没有法度地写，随心所欲地写，为什么？因为当时没有书法这个概念，不是说我今天在竹简上、木简上写一篇书法，他们没有这个概念，他们就是：给你一个任务，你帮着把这些内容写了吧，然后书手拿过竹简或者木简过来写一圈，所以它很随意。真正书法的最高境界应该是在有意无意当中写出来的，现在我们写书法的人不是这样的，他们想的都是：我要创作，我要写书法，但是古代人写简牍不是这样的心态。为什么说简牍是中国书法的母体？因为简牍的历史比我们研究书法的历史还要长，从殷商开始一直到东晋，都在简牍上写。《中国简牍书法文化》这本书比较详尽地介绍了简牍方面的一些常识，对书法源头也进行了介绍，我自己感觉还可以，现在国外都订这本书，订的还挺多的。

[天津美术网]：同类的书多吗？

[刘俊坡]：现在专门研究简牍书法的书不是太多，因为我自己不仅仅研究简牍书法，我自己也写简牍书法作品。

[天津美术网]：刘老师，刚才您谈到了楚简的四种笔法，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这四种笔法的特点？

[刘俊坡]：柳叶法就是模拟我们说的柳叶，提笔和收笔都是尖出尖入的，非常形象，从这种笔法中就能看出来柳叶的形状。飘带法，我感觉应该是楚国人的专利，因为楚国是巫术文化，巫术文化经常跳舞，跳舞的时候，飘带就飘起来了，所以飘带法就经常用在有大的转弯的地方，大的弧线。玉箸法都是中锋用笔，出来之后，上下都是圆的，写小篆的时候，非常地明显。蝌蚪法是顿笔出锋，也是非常形象的一种笔法，到收笔的时候很尖、很瘦，这是这四种笔法。

刘俊坡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