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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树元在做木雕。
天津美术网讯 在东丽区李明庄工业园区的一座旧厂房里,不时传来“叮叮咚咚”的敲击声。推开半掩着的铁门,只见院子里堆满了木料,却寻不到一个人影。
过了一会儿,从正对着大门的库房里跑出个人来,听记者说明来意后,忙向侧屋喊了一嗓子,敲击声立刻停了下来,一个头顶鸭舌帽,戴着蓝套袖的老人走了出来,他就是天津木雕手艺人王树元。
王树元是天津木雕的第六代传人,也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学习木雕手艺已经50多年了。近年来,天津木雕日渐衰落,可71岁的王树元依然在坚守。“我每天‘早七晚五’,按点上下班,没有周末一说。”老爷子身体硬朗,家住河北区的他平常都是骑自行车上下班,“每天骑20公里,小意思。”
支撑王树元每日来回奔波的,是对木雕的热爱。王树元不吃老本,而是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创新发展。“与时俱进嘛,我每年都会做新东西,这就是我的乐趣。”
王树元介绍自己的木雕作品。(史嵩 摄)
热爱让副业变主业
天津木雕始于清代嘉庆年间,以精湛的镂空技艺和丰富的雕刻内容而独具特色。清末进入全盛时期,不少豪门望族、官僚巨商纷纷在天津修建豪华宅邸,对木质建筑雕刻以及家具装饰雕刻的需求不断增加,这让天津木雕得以迅速发展。
从那时起,天津木雕以口传心授的方式师徒传承至今,至王树元的父亲王旭升时已是第五代。“估衣街谦祥益的木匾雕花就是我父亲的作品,可他并不鼓励我做木雕,觉得干这个填不饱肚子。”
从王树元记事开始,父亲就已经改行做了木匠,只有在业余时间才会拿起雕刻刀“消遣”一下。“木雕这东西是用来赏玩的,不是必需品,你一辈子不买都没事,何况那时候经济形势也不好,老百姓吃饭都困难。”王树元说,当时许多木雕手艺人都为生计转了行。
王树元16岁初中毕业,由于身体不太好,就在家待了两年。“那两年没干别的,就缠着父亲学木雕,我做了个小作品就送人,别人夸我一句我能美半天。”到了18岁,王树元也该找工作了,他便和父亲一样做了木匠,可一直都是临时工。
王树元正式上班是在一家光学仪器厂,还是干木工的活儿,负责维修桌椅门窗。“每天得按点上下班,我就利用业余时间刻木雕。”从那时起,王树元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我早上4点起,这样在上班之前还能有时间做会儿木雕。”
1986年单位开始搞“三产”,刻木雕才真正成了王树元的主业。“我平时做完了木雕就送人,领导同事都知道我会这个,就成立了个门市部,我做木雕,他们卖。”
熬了20多年,终于不是只能在家做木雕了,这让王树元干劲十足。“我开始试着对传统木雕进行改良,天津传统木雕和南方木雕相比,历史没人家长,活儿也比较粗,但我们的特点在于创作意境,看天津木雕,那就是一幅立体的国画,于是我寻思着,能不能让天津木雕也展现细腻的一面?”
王树元将记者带到二楼的展览室,里面摆了一屋子精品木雕。“你看这幅《福禄满园》,葫芦个儿都很大,这是我们传统天津木雕的特点,你再看这些藤蔓、叶子,都很精细,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粗中有细。”王树元又让记者侧过身来细看,“木雕作品一般都有一个边框,传统作品一般都是内容低于边框的,而我现在的作品内容基本都高于边框,层次更为丰富,给人一种夺‘框’而出的立体感。”
王树元介绍自己的木雕作品。(史嵩 摄)
人到“知天命”专心收徒
在木雕技艺上不断提升的同时,王树元的事业也迎来了上升期。1992年,王树元被一家企业花重金引进。“当时给我的月工资是800块,还分了一套房,要知道那时候普通工人的工资才不到100块。”
在新单位,王树元干的是木雕的老本行。尽管有优厚的待遇,王树元却干得浑身不自在。“企业想赚钱,急功近利,很多活儿都外包给临时工来干,不培养自己的队伍,光走‘量’了,‘质’就没了保证。”王树元灰了心,萌生去意,但由于家人的反对,还是在那熬了5年。
1997年,王树元下定决心“任性”一把,把单位分的房也交了,辞职自己单干。“谁不朝‘钱’看呢,但我不能因为钱耽误了我的木雕。”当初王树元加入那家企业,是有些私心的。“我当时已经是‘知天命’了,本想能多收几个徒弟,把一身本领传下去,没承想单位不支持,那我就出来单干吧。”
于是收徒成了王树元的头等大事。1997年,他正式开始收徒。在木艺界,流传这么一句话,“三年学徒,五年半足,七年成师傅”,但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木雕手艺人,需要的时间往往更长。“所以我收徒的时候心里也没底,我也不知道徒弟有没有这个耐心。”王树元说。
按照手艺人的一些老规矩,学徒三年是不发工资的,挣的都得交给师父。这些老规矩在王树元这儿并不适用。“人家来我这学手艺就是为了养家糊口,我肯定得给人家发工资。”王树元一开始给徒弟的工资是每月300元,就是这样,也没多少人愿意来。王树元的第一批徒弟都是熟人介绍来的。本地人少,外地人多。大多数人都是头半个月有干劲儿,新鲜劲儿一过,就走人了。
“我也理解这些孩子,做木雕是体力活,快两斤重的锤子不停地抡,一般人可坚持不下来。”王树元摊开双手,上面布满了老茧,“雕刻刀比菜刀快多了,一个不注意在手上留一道子,木刺扎手更是家常便饭。”
即使熬过了新鲜劲儿,也有不少徒弟学了三五年就急着自立门户。“在我这儿,随时都可以走,我不勉强任何人留下,其实木雕这门手艺,三五年入门是没问题,可出来那活儿不可能精,我有几个徒弟出去就干不下去,改行卖服装了。”
不过也有的徒弟出师后想回来,王树元一概婉拒。“我就跟他说,你别回来了,自己闯去吧,你就算回来也干不下去的,因为这人在外面一晃荡,就心浮气躁踏不下心了,回来还会影响其他徒弟,不过谁有困难都可以过来找我。”
从1997年到现在,王树元收了近70名徒弟,如今留在身边的只有十几人。
王树元精美的“一体式”木雕作品。
手艺人不能进钱眼儿
刚开始收徒的3年,是王树元最困难的时期。“孩子们什么都不会,做出来的东西也卖不出去,就得靠我自己,我既得给孩子们做样品,让他们学,还得做出成品拿去卖。”为了做木雕、教徒弟,王树元找人四处借钱,日子是比过去难了,但看到徒弟们的作品一天天有长进,他觉得有奔头儿了。
2004年,王树元在古文化街文化小城租了家店面,但生意并不好。“我平时也不去,让老伴帮我看店,一般都是些熟人来买,我都快赔了,人家还嫌贵,我也不好意思赚熟人钱,所以这家店也不挣钱。”
不过这家店倒是帮王树元招来了一名徒弟。张雷雷是河北邯郸人,2009年来天津务工的他偶然在古文化街发现了王树元的店,对木雕产生了兴趣,后来干脆找到王树元拜师学艺,从游客变成了手艺人。“现在学木雕的人越来越少,我希望能跟着师父把这门手艺传下去。”已经学艺8年的张雷雷说自己还有得学。
张雷雷和师兄弟目前做的木雕个儿都不算大,都是一些小件。“这些相对好卖一些,像楼上展览室那些工时长、体积大的木雕反而有价无市。”王树元说,目前师徒的作品主要在全国各地的展会上卖。
“虽然近年来市场行情一般,但我们天津木雕还是很有市场号召力的,我鼓励徒弟们做这些出活儿快、品相好的作品,也是为他们的饭碗考虑,毕竟人只有先吃饱饭才能谈手艺的传承。”多年来,王树元师徒的木雕作品出现在全国各地几十个城市的展会上,不过这些展会王树元一个也没去过。“我们手艺人就得耐住寂寞,我们就是在作坊里埋头干活,跑展会销售这些事情我都交由专人去做。”
曾经有不少商人找上门来,要和王树元合作,都被他拒绝了。“有老板承诺3年给我一辆宝马,我不要,手艺人要是钻到钱眼儿里去,做出来的那就不是手艺了,我们有的时候为了出一件精品不计时间不计成本,那些商人是不懂的。”
为了做好木雕这门手艺,王树元不得不在生活上“抠”起来,选择把作坊开在东丽区是因为这里房租便宜,宁可骑自行车也不坐车是他觉得等车浪费时间。不过王树元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不讲排场,却在木材的选择上出手阔绰。“最近我们从外国进口了一种木材,比我们原先用的木材价钱贵了近一倍,但这木头质量好,不易变形,有韧性,质地还细腻。”王树元用了3年时间才选中了这种木材。
而挑人才比起挑木材,更是难上加难。“做木雕还是讲究灵性,要把藏在木头里的那个形象刻出来,把作品刻活了, 20年来我收徒不少,真正让我觉得能够传承这门手艺的人还是太少。”
在二楼的展览室里,两张徒弟的获奖证书被王树元放到了显眼位置,“一个是刘亮,在第四届中国国际民间艺博会上被评为国际民间工艺美术家,一个是吴明松,在中国民间工艺博览会获得金奖,他们俩算得上是我这些徒弟里的佼佼者了。”王树元点点头。
65岁后,王树元不再收徒。“主要是怕耽误人家前程,我年纪也大了,怕也教不了人家什么了。”谈到未来,王树元说展览室里作品还是少了些,还要多做一些大件精品,丰富内容。
“做出来也许不好卖,但留给这些年轻人研究学习,也算是笔财富,希望天津木雕薪火相传吧。”王树元掸了掸身上的灰,左手拿起雕刻刀,右手拿起锤子,又弯下腰“叮叮咚咚”地敲起来了。(晚报 李子涵)
王树元精美的“一体式”木雕作品。
王树元精美的“一体式”木雕作品。
王树元精美的“一体式”木雕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