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思索“如果女人真的与男人平等,为什么从来没有伟大的女性艺术家?”时,会惊愕的发现在伟大的行列之中,女性占据的位置的确寥寥无几。 1971年,Linda Nochlin发表了《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性艺术家?》一文,提出了这个思考,这对于今天的艺术现状以及女性的艺术创作,仍然具有重要的意义。现在,我们会发问,女性策展人为什么是边缘策展人?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性策展人?自1997年,第十届卡塞尔文献展以一个女性策展人卡特琳娜·达维特(Catherine David)作为20世纪文献展的一个总结,标志着卡塞尔文献展为代表的当代艺术顶级大展的华丽转型,更标志着女性策展人这股新鲜力量高调登陆国际艺坛。即将拉开帷幕的2012光州双年展联合艺术总监将由六位年轻亚洲女性策展人组成,这也成为一个独特的现象,让我们不得不思考关于女性策展人的诸多现象,以正视女性策展人的困境以及她们是如何突破这些生存困境的。
从2012年第九届光州双年展6位女性策展人现象说起
谈及有关策展人的地位和作用时,不论是机构常设策展人还是独立策展人,对于一个展览的成功与否,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它关系到整个展览的艺术水平和最终效果。因此,有时候策展人的地位和作用,是超越了作品创作本身,因为作品的传达或认知,必须透过展示的策展过程来加以呈现。那么“女性”策展人在艺术选取的操作过程中,和一般男性策展人将产生何种不同?
即将在9月7号韩国举办的第9届光州双年展此次选择了6位来自亚洲的女性策展人作为联合总监,她们是Sunjung Kim, Mami Kataoka, Carol Yinghua Lu, Nancy Adajania, Wassan Al-Khudhairi,以及Alia Swastika。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策展人全部是女性,而且是一个六个人的集体。上一届的光州双年展请了“新博物馆(New Museum)”的当红青年策展人马西米利亚诺·吉奥尼(Massimiliano Gioni)担任第八届双年展策展人,上届双年展一反传统的双年展文化(汇集最当红、最新锐、最年轻),致力于呈现一份20至21世纪生命/生活的详尽的视觉图谱,有如穿越图像而生。“这届双年展用六个来自亚洲不同地区的,拥有不同经验的女性策展人来替代一位男性策展人的工作,这将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ICI执行总监Kate Fowle对记者说。
由于这是第一次由六位女性策展人,全部来自亚洲的聚合体的方式,直至当代从事艺术创作的女性,似乎显得使女性策展人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步入主流与占据媒体的契机。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性策展人的组合也让当代艺术这出大戏更加热闹。2009年伊斯坦布尔双年展由来自克罗地亚的4位女性策展人共同主持,她们是萨格勒布大学的同学,1999年共同组成WHW(What,How and for Whom)小组,专门从事展览策划。“女性策展人组合的方式很特别,也让她们特别容易显得出众。”ICI执行总监Kate说。这种组合的办法立刻就被韩国人效仿。这次2012年的光州双年展来自亚洲的6位年轻女策展人共同主持:Sunjung Kim现为首尔独立策展人和韩国国立艺术大学教授,曾在2005年出任第五十一届威尼斯双年展韩国馆专员并担任了2010年第六届首尔国际媒体艺术双年展览的艺术总监;片冈美(Mami Kataoka)现为东京森美术馆的资深策展人,在1997年至2002年,她是东京Opera City Art画廊的主要策展人;卢迎华毕业于中山大学英语文学系,曾担任亚洲艺术文献库中国研究员,目前是伦敦frieze艺术杂志和北京《当代艺术与投资》的特邀编辑,同时为多家国际艺术杂志、画册和出版物撰写关于当代艺术研究的文章;Nancy Adajania是来自印度孟买的文化理论家、艺术批评家和独立策展人,同时也是《艺术印度》(Art India)杂志的主编;Wassan Al-Khudhairi为伊拉克裔,现为阿拉伯现代艺术博物馆的馆长,从2010年开始掌管这个新成立的艺术机构,作为策展人她专注于来自阿拉伯世界的现当代艺术;Alia Swastika来自雅加达,自2008年以来一直在雅加达方舟画廊(Art Galerie)工作并担任2011年第十一届日惹双年展(Jogja Biennale XI)策展人。
其实第六届光州双年展的时候Sunjung Kim就担任了策展人,那时候她说:“光州双年展,作为亚洲的双年展,在当代国际语境中致力于传播和重新定位亚洲文化遗产,同时强调它超越传统亚洲概念的的活力与生机,摆脱狭隘的亚洲中心论或民族主义观念。此外,光州市也有着把自己作为亚洲文化中心的雄心。光州双年展,其十年的历史,为光州和当代文化艺术之间的连接提供了重要的贡献。双年展一方面强调地域的特殊性,另一方面它超出了区域的限制,围绕着世界共同的议题进行着。它希望基于这个思想上,使亚洲成为新的国际当代艺术文化的中心。”那个时候,作为一个女性策展人,Kim就认识到了东北亚国家通过相似的现代化经历,分享着同质文化遗产,比如汉字、亚洲传统绘画、禅宗哲学、儒学和民族主义。他们致力于建立一个基于不受民族主义束缚的、愿接受新思想的地方色彩和文化共存基础上的亚洲身份,避免以亚洲为中心和过去式的立场,来误解亚洲的文化和精神上的同质。我们知道共同的视觉观念通过市际间便捷的信息渠道连接着亚洲各个国家,光州能超越自身的地域概念,并被置于这种流通和变化之中。现在,面对六位来自亚洲不同地区的女性策展人,这种开放和超越的思想依然能够让她们互相很好的沟通。
女性策展人金字塔理论说
很有意思的是ICI执行总监Kate Fowle提出一个金字塔理论,“其实女性策展人一直都有,也一直不匮乏。尤其是现在越来越多的双年展、艺博会、画廊给她们更多的机会。然而往往在巅峰的还是男性。这很奇怪,就像优秀的艺术家一样,处在顶峰的往往是男性。即使就在金字塔离顶端的那一段高层的距离,女性策展人发出的声音很积极很强烈。但是顶尖的光环还是被男性所拥有。最起码以伦敦的五家顶级的画廊来说,里面的策展人都存在这个金字塔现象。那蛇形画廊今年会有一位女性策展人和小汉斯一起做总监。但是小汉斯的影响,大家都是有目共瞩的。”这也许也是女性策展人最大的困境,这让人不禁想起了法国女强人波伏娃。虽然达维特在历史上带给女性策展人一个重要的转折,这种女性力量从人文学科到艺术领域的传递整整迟到了40年,但绝对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在这个刻意强调尊重女性的文明世界中,女性不但更加能体现出自身有别于男性和超越男性的特质,而且在某时某地能获得女性专属的优越权。女性策展人其实在不断突破这个瓶颈。
“我开玩笑说我觉得是意大利人发明了双年展,而现在我觉得亚洲人做得更好。这就像亚洲人发明了面条而意大利人将其转化为某种他们自己的东西。所以如今到了“回收期”。我觉得这种体验(装置的品质)非常棒,非常、非常激动人心。”马西米利亚诺·吉奥尼(Massimiliano Gioni)曾经说到。在这场光州双年展中,六位女性策展人尤为让人关注,日本资深女策展人Mami Kataoka说,这将是一次非常奇妙和有趣的经历,因为我们六个人中,有经验丰富的韩国的Sunjung Kim,也有来自中国的非常年轻的卢迎华,我们互相之间的协作首先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碰撞,需要有很多去协调的地方。
“我们的确来自不同的语境,但我们之间更大的差异还是在于个人的立场、对于艺术的认识、各自工作的方向和策展的方式的不同。我们在展览的准备过程中有很多机会在一起会面、分享、沟通、交流、辩论,寻找工作的共同平台。我们并没有尝试去达成一致,我们相信合作的可能是多样的,不仅仅只是为了达成一致或共识而工作。我们在多次的见面和会议中决定了我们在一起的方式,它应该使我们每个个体的立场和观点都可以得到表达和展示。至于为什么策展人都是女性?那恐怕要问问双年展的董事会了。”卢迎华说道。
“这次为什么光州双年展选择了六位女策展人呢?我觉得这个现象不是说明女性策展人发展的一个问题,也许是一个偶然。这个情况太特别了。但是这将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女性策展人当然有自己的特点,她们敏锐、对作品有自己更独特和细微的看法。当然,她们的确不容易,社会属性和分工让女人显得特殊,但女人们还是能做许多事情,和男性策展人一样。至于女性策展人的说法,其实和女性艺术家一样,人们总是喜欢这样强调,就使情况复杂化了。”付晓东在接受雅昌艺术网记者采访时候说到。
其实,这次光州双年展,每一个策展人都会提出一个主题并且根据自己的主题来选择艺术家和作品,就此次全部都是女性策展人来说,也许有一个很清楚的历史观点,采用一个疏离的方法重新整理艺术作品,如此一来,有些东西,就有出土的机会。或许我们可以从女性策展人思考问题的方式方法反过来梳理艺术史和社会上一个发展的问题。每个人提出的方案不一样,但是反应的是整个社会共同的问题。
美术展览史中性别比例悬殊现象
自从70年代以来,由于女权运动的严厉质疑与批判,中国社会中积存已久的“男尊女卑”的不平等现象,已有破除。近年来,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教育的普及,女性已不再扮演传统文化中被动与沉默的角色,但是,长期的父权体制并无法于一夜之间转变,今日不论是在社会上或学术机构中,仍隐藏着对性别议题“隐形的排斥力量”,在艺术界中,举一个近期的例子,在一次大型联展中,有139位近代艺术家的作品被选择展出,其中仅有五位是女性艺术家,而这五位女性艺术家中,仅有两位是当代艺术家。这个例子似乎说明,不仅在传统中国艺术史上的女性艺术家是凤毛麟角,即便在当代,被青睐的女性艺术家也是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女性策展人?
然而,虽然通过主流艺术机构检验标准的女性策展人不多,但是在各大学院艺术科系中,女性学生的比例却高于男性学生,“女性策展人你会看到平时发声很多,这次未来青年策展人项目也是,你看,大多数女性策展人发言很积极,男性策展人显得很沉默,但是,在关键的时候,仍然是这几位男性在主流的展馆做展览,在主流的媒体发表言论,比如泰特。”ICI执行总监Kate对雅昌艺术网记者说。很有意思的是,这两项数据下隐藏的意义耐人寻味:这样的情况说明了,“性别”是社会文化的长期建构,其根深蒂固的机制在今日被隐没于表面的平权之下,社会环境中诸多习以为常的性别偏见及性别刻板印象,无怪乎,女性艺术家甚至女性策展人必须采取一种聚合体式的特展形式,方可获取展览和发声的机会。而这样的情况可谓中外皆然。
查看西方女性策展人的历史,有这样一段令人玩味的谈话:“直到1970年,我才真正意识和懂得,在政治立场上女人必须成为女人,现在我不再写太多有关艺术方面的文章了,在1970年时,我就已经不太想写太多艺术方面的文章了,之后的那十年,我专注于写作女性方面的文章,因为,女性应该和男性一样享有在艺术界的一切。但是在当时,女性完全是被忽略的,只有少数女性艺术家受到注意,一般而言,很少有报导女性的文章,女性艺术家的展览也很少,而且她们不受尊重。但女性主义改变了我的一生,对我来说,那是非常美好的十年,我从未后悔过。”
“谈及女性策展人所处理的议题,有人批评道对于历史背景的演变参与程度过低,但从另一角度来讲,女性美学的品味实际上和男性的美学标准本就有差,这不管你爱或不爱,女性的生理机能、性格养成原本就不同于男性,再加上女性在成长的环境中,哪怕是玩具或者是生活用品,都在不同于男性的系统中长大,以往女性被迫需臣服于男性美学之下,被追用男性美学标准去看,因而当女性主义崛起后,很自然的就会出现女性策展人,以代表女性美学的立场来挑选展出的作品,而这个立场亦不能被男性所取代的。”台湾女性策展人陆蓉之曾经说过。
当被问到列举中国的女性策展人在国际上的影响的时候,ICI的执行总监Kate说到,“中国的女性策展人吗?陆蓉之?不对,她是台湾的。嗯,郭晓彦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策展人。她很会处理和思考问题。其他的我不是很了解。”这还是说明了女性策展人的力量仍然很微弱。
女性策展人的困境及突破
学院的情况是女性在求学阶段往往比例较大,在毕业之后变为职业艺术家或者策展人的深层研究上显得比例缩小。回顾一下历史,女性艺术家大多生长在艺术氛围优渥的家庭之中,方可获得学习艺术的机会,而除却出身于艺术家庭身份的女性艺术家们,载入史册的亦有不少为青楼名妓,中国的娼妓文化自唐代以后形成,由于对中国的骚人墨客而言,寻芳问柳是一件寻常雅事。相对地,要成为名妓,诗文书画便成为吸引寻欢骚客的重要必备技艺,也就塑造了中国艺术史上女性艺术家的一个特殊群族,即为陆蓉之称之为“社交名媛”的名妓女性艺术家。这些背景特殊的中国女性艺术家,虽然有幸进入史册,然而其娼妓身份,说明了女性在中国社会中的悲悯位置。再换一个立场来看,学习艺术对于这群身份低下的女性艺术家而言,主要目的并非为余兴消遣,而是为了提高自身地位,谋取营生的手段。现在虽然女性地位提升了,但是仍旧无法脱离女性的社会属性。
从女性策展人的职业生涯发展限制困境来看,人们生活角色往往会受到性别认同与角色刻板化的影响。例如,在大多数的社会环境中,被规划为具有自主性、主导性与目标导向的有薪工作,往往被认为是属于男性的工作世界,而强调情绪、抚育、持家等特质的工作,往往被视为是属于女性的工作世界。显然,女性的工作往往以其配偶的生涯发展为核心,因而未能自己发展个人的生涯和晋升。另一方面,基于社会期许下,女性被迫承担更多照顾家庭的责任,洗衣、做饭、带孩子等等。然而艺术创作的议题若是放置于女性艺术创作的脉络之下,亟需长时间和大量体力、金钱、空间等投注,对应注重家庭环境维持、负责教养小孩的女性而言,这种诉求重点简直大相庭径。另一方面,有的创作的操作类型,也往往呈现不适宜女性从事的论调,无形中,也弱化了女性从事创作的媒材选择,也呼应了上述的困境的性别上的刻板印象,对于女性策展和艺术创作所产生的诸多隐性的限制。
所以说女性策展人的困境的突破还是一个需要被重视和不断关注的话题,现阶段仍需要政策来保护女性策展人,以增加她们发声的机会,其次,在未来应该追求性别平等的美术馆策展机制。
似乎看起来女性策展人面临很多困境,然而在采访ICI执行总监Kate Fowle的时候,她本身作为一位女性策展人,丝毫不受女性身份的制约,并且质问道:“女性策展人和男性策展人有什么区别?”并且她认为“达维特在我看来不是女人,不是女性策展人。这种身份太特别了,但是我也属于这种特别的身份,我也是女性,所以我并不认为女性策展人有什么特别的!”当然,成为一个女性策展人真的是需要付出很多东西,Kate一本正经地开玩笑道:“你看,做一个女性策展人,尤其是ICI的执行总监,我现在的状态是单身,NO KIDS, NO HUSBAN!你知道,还是需要牺牲很多东西的。”
虽然现在有越来越多的机会,女性策展人似乎在国际重要的展览中叱咤风云。但是她们真的是存在困境并且在某些地方无法去突破那种瓶颈的。大多数女性策展人仍旧希望在未来,美术馆能为女性策展人真正提供一扇性别平等之窗,女性策展人能真正的发出更广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