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培成老师相识已有十多年了,但真正交流的机会并不多,回想起来也蛮有趣,我们两次深谈都不约而同地将话题定格在艺术与阅读上。第一次是在2008年,当时张老师任刘海粟美术馆馆长,正好有场法国艺术家作品展的相关目录册找我去翻译,借此,我们便有了一次关于法国现代派艺术背景的探讨;第二次则是去年本报举办“夜光杯全国书画大奖赛”中我们一同担任绘画组评委的时候,出于对某艺术书籍的不同观点及不同侧重的爱好,我们一聊就停不下来。
创作与真实是两回事
记者:现在能坚持阅读、善于阅读的画家越来越少,很多年轻画家只画画完全不看书,最典型的现象就是把参加艺术类高考当成弥补差成绩的手段。对于您来说,阅读对您的生活和创作有什么样的影响?
张培成:我从中学起就喜欢看书,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有不少好处。有时候看到一些美术现象,或者自己在创作过程中的思考,恰好与曾经看过的书中内容相符相通时,就越发体会到读书的快乐。艺术家就需要大量阅读、补充,才能保持进步。
借这次本报书画善会会员采访的机会,我们聊天的话题还是离不开阅读,我们不仅都是离不开书的“书虫”,并且都是传记文学的忠实读者。张老师说,他退休以后最享受在阳光下读书的时光,不但惬意而且充实。其实,张老师的阅读习惯早在他读中学的时候就开始养成了,那时候他就对艺术相当感兴趣,可惜在那个年代,美术相关的书籍特别稀少,所以只要是能找到的他几乎都读过。这些积累对他日后的创作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他曾读过王朝闻的《喜闻乐见》,里面曾经提到一件刘胡兰雕塑,曾被用绳子固定在广场上;可是在广场上这根绳子显然与环境无法和谐起来,最后被去掉了。这个故事也给张老师的创作一个启示:创作与真实是两回事。“除了读书,我还喜欢出去玩、旅游,因为这样懂得更多、看得更远,在画画的时候也能表达更多东西。
由此,我们又谈到了最近的艺术高考话题,他从自己的经历中由衷地感悟多读书才能让艺术创作不断进步。“现在的艺考重视绘画忽略文化考是很不应该的,很多人甚至在院校毕业后,就从此和书本‘再见’了。其实绘画不是单纯地把东西画下来,仅仅反映真实有摄影不就够了?艺术绘画是要去发现生活、自然中一般人察觉不到的美,再将其传播出去,让人有不一样的体会。阅读能让绘画高于真实。”
当代视觉应审美变通
记者:创作过重大历史题材作品的艺术家不少,您的作品却相当令人印象深刻,虽然是中国画却既现代又抽象,用夸张的变形完成大写意和小写意。将历史题材以如此形式加以表现,是否感到矛盾?
张培成:按理不矛盾。很多人觉得会产生矛盾,是因为已经定势地将历史题材作品与写实画上等号了,如果这么理解,那么摄影岂不是更快更简单?在创作之前,先问自己:“为什么而画?”不断创新才能满足人们越来越高的审美要求。
张老师的国画作品有些与众不同,他的写意、变形,不是刻意沿袭传统国画,还略带有西画的抽象图式,属于他个人的独特与坚持却是显而易见的。他的创作方式讲究和谐,画面结构丰满,注重对于画面上大的整体关系的把握,而相对的一些局部结构往往是点到即可,落笔时的一气呵成使他的每一个笔触都显得轻快自如。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有时候一个落笔的失误就会让他将画纸一揉,重头来过。他创作的重大题材作品《五卅惨案》不仅原作被中国美术馆收藏,他还应邀为中华艺术宫又作了一幅,即便是这样受到好评的作品,他却还是连称“遗憾”,总觉得还未完成,这正是他对创作永无止境的追求。
张老师对创作形式并不拘泥,唯有两点是他绘画绝不放弃的原则:一是必须画当代,反映现实才有意义;二是定位在中国,这才能使国画具有文化深度。在他看来,国画使用水粉也好,图式受西画影响也罢,都是迎合当代视觉审美的变通。相反,他绝不满足于一成不变的绘画状态,还没下笔就已经知道画好会是什么样子,那有何新鲜感可言?“我喜欢大概有个想法,然后在画的过程中可能不断改变,甚至最后作品和最初设想很不同更好,这样的过程充满对自己的挑战,创作才会愉快。”
全身退下真的很开心
记者:您曾经做了刘海粟美术馆馆长将近9年,期间更多地是在为别人服务。如今退休了,应该能有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了,而当时担任馆长的工作与艺术创作之间是否冲突?
张培成:当时最大的缺憾是没有更多时间和精力放在画画上,当时的创作真的是争分夺秒赶出来的,一有时间就画,阅读活动就只能让步了。不过当馆长也有好处,让我有机会结识了不少年轻画家,我从他们身上得到了很多新鲜的思想。
如今退休在家的张老师坦言“真的很开心”,因为他能卸下管理美术馆时的焦虑和压力,有时间真正为自己而画,尽管今年已经66岁,但他认为自己正是壮年,并不断地在进行创作。
虽然当馆长势必会牺牲作为画家的创作时间,但那段经历却也让他得到了许多别的收获。比如,通过美术馆的展出活动,他和一群年轻画家成了朋友,“我和他们的交流学习是相互的,所以我从来不以长辈、老师的身份跟他们交流,而是很平等的关系。”另外,馆长的经历也让张老师有了更广的接触面,扩大了视野,也让他的创作立足点更高。
谈到“馆长”不得不牺牲画画的时间,他也感叹道:“虽然从画家个人角度在精力上影响太大,但从工作上讲馆长确实需要对专业很懂、涉猎范围广才行。”就说馆内收藏,在张老师担任馆长期间,曾经收藏了不少著名画家的作品,尤其是现代部分,而且不少是以“人情价”收进的。按照张老师的观点,美术馆对外起到的是教育功能,对内则肩负着将美术史以物质形式保存下来的重任。今天的画作,很可能就是百年后的传世经典,以现在能看到的美术史为例,很多艺术家以及作品虽有留名,却没能留画,多令人感到遗憾。如果馆长够懂行,才能以敏锐的眼光发现那些值得收藏的作品,让美术馆成为未来的“实体”美术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