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习惯于讨论画廊的商业结构与盈利模式,当我们习惯以架上和新媒体来区分展览类型,当我们总是试图以显而易见的“战绩”来评判展览的优劣,我们似乎在忽略“艺术”,在远离“艺术”。本期我们尝试用那些或许并不自以为“画廊”的艺术机构,那些脱离艺术中心,坐落于大街小巷的“另类”艺术空间,寻找一种纯粹的热情。
做自己感兴趣的事
这类充满热情的机构均由艺术家或策展人组织建构,而原初的冲动都因“兴趣”而生。或许没有人会相信“交流和认识新朋友”的简单想法会是艺术家Lam与于吉建立上午艺术空间的推动力。2008年,刚刚毕业的Lam与正在读书的于吉,在朋友闲置的工作室内建立了自己的空间。虽然,这个空间在2010年受到政府动迁工程的打击,但是他们还是坚持了下去。现在,空间位于静安区一栋居民楼的地下室,一个从外部无法察觉的静谧之地。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没有艺术殿堂的高贵冷艳,客厅般大小的空间令交谈变得自然,弥漫开来的是生活的气息。往来的观者都是空间的座上客,可以与艺术家零距离交流想法,而不必像一个过客永远只能通过旁推测敲臆想答案。Lam表示:“在每个展览,我们都希望给予艺术家很大的发挥自由,我们也会尽可能配合艺术家完成展览项目,一起交流,讨论。我想,独立空间是希望提出问题,而这个问题可以是给予自己的,可以是给予观众的,也可以是给予空间本身的。”例如去年唐茂宏在上午空间开展的“杯剧项目”,现场的观众被设计为项目的一部分,自我编排空间中的布局。在这,交流,不是“你”懂“我”不懂的生僻晦涩的学术讨论,而是“参与”。当然,独特的地理位置也时常带来“意外事件”,譬如2013年来驻地的德国艺术家Stenfen Hoffemann就和楼上住户——一位老工程师,在展览筹备期间变得熟络,即便他们语言不通。
位于重庆黄桷坪501艺术基地的器·Haus空间,最初是由杨述创办的器空间与倪昆创办的家·M公社合并而来。他们在刚开始的时候同样没有想过将来会怎么样,只想做一个平台,强调对于实验性艺术与青年艺术家群体的关注,强化与国际间的互动合作。他们觉得自己所做的就是和一些艺术家,艺术组织共同发起和实施一些大家都有兴趣去展开的工作。这些由艺术家或策展人打造的空间或是工作室性质,或是研究所格调,或是放映厅功能。他们不在乎空间的大小,因为所有项目都围绕空间开展;在乎的是开展打动人心的项目活动。由这批业余企业家打造的空间没有制度化的背景,也没有强大的后盾支持。开始的十分自然。即便只有两三人,房屋拆迁,租金上涨,人员撤离等消极因素也没有阻碍空间的成长。积极空间或许是它们最佳的代名词。
盈利不在考虑范围,保持独立更重要
在采访调查的过程中,除了时代美术馆在黄边站成立之初便提供固定支持,多家空间在最初创办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外来的资金资助,大多是艺术家们共同出资,实行低成本的运作模式。因为盈利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如何完全展示自己的构思,保持一种独立性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对于时代美术馆的支持,在黄边站的负责人黄小鹏看来,并不意味着空间为此失去了自由而成为时代美术馆的附属品。对美术院校刻板的教学体制感到失望的他在2012年结束了自己十年的教师生涯。虽然早有开设另类教育空间的想法,却找不到机会。时代美术馆对黄小鹏的邀请令空间得以成真,在商讨之后,无意成为时代美术馆一部分的黄边站的运作还是相对独立。作为一个较为独立的研究性教育机构,黄边站欢迎所有人——无关毕业与否,无关职业背景——带着优秀的想法前来讨论交流,并去实现它们。 “现在暂时没有赞助。”作为录像局负责人之一的方璐表示,他们不希望没有开始做之前就去找赞助。因为这会令机构以另一种方式出现,不够独立,或者失去话语权。这个专门针对录像艺术的机构是朱加发起,由IA3-2、博尔赫斯书店艺术机构和方璐工作室共同组建。这里就是一个录像艺术资料库,所有人都可以在这寻找到心仪艺术家不同时期的作品,也可以在这观看到各个种类的录像演绎方式。广州、北京两地的分所都有工作人员负责日常资料的收集和整理等,虽然开销不大,但还是会有运营成本,好在负责人之一的陈侗,是位“热销”的艺术家。“陈侗他对这些比较感兴趣,而且他画国画挺能挣钱。”朱加毫不忌讳地说到。但是他们也不排除等录像局做到一定规模时,会有需要寻求基金会或友好人士赞助的可能。
位于黑桥艺术C区的分泌场是由郭鸿蔚发起组织的工作室性质的空间。他说:“年轻人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然后有时特别想把它做出来。但你会觉得与画廊或其它机构的人去洽谈,需要太多的博弈,或很多繁琐的事项。”当然,在创办之初,他发觉资金上自己还是可以承受。并且朋友间做几个展览凑点钱也是可以维持下去。虽然现在房租上涨了,但是他表示还是可以继续下去,因为盈利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郭鸿蔚认为如何保持独立维持下去,更为重要。
做得好,自然就会有人支持
去年,分泌场空间得到了COART基金的关注,开始提供资金上的支持。这有赖于迄今为止所开展的项目。郭鸿蔚希望在这建构讨论事物的方式,而不是单纯的展览。不同于画廊等相关机构看重的通常是最后呈现在公众面前的展示效果。策划的欣慰与展览本身所搭建起来的方式实际上是一个喻体,而参与者的作品之间或许会相互影响,消解了原有的喻意而得到了另一个重新观看的视角。从无到有的过程似乎比展览最终的结果更有意思。虽然郭鸿蔚没有明确说明COART资助的理由,但是空间所带来的更多可能性必定是一部分原因。
不会中文,没有问题;没有RMB,没有问题;提供非现金捐助,也没有问题。只要你支持箭厂空间,什么样的方式都可以。位于北京二环胡同内的箭厂空间,目前的负责人是美籍华裔策展人姚嘉善、美籍华裔艺术家何颖宜和中国艺术家王卫。强调做艺术的独立性与非商业性是空间创办的初衷。一开始,空间还是他们自己掏钱来做,以强调机构的独立性与灵活性。现在,登陆它们的官方网站,点击打开赞助页面,你会看到各国人士对它们的支持。这无疑是对箭厂空间所做的一切的肯定。从2008年运营至今,箭厂空间已经成为中国最为重要的国际性非盈利项目型空间之一。早在成立之前,他们三人便希望构建一个直接镶嵌在日常生活当中的小型展示场所。为此,王卫在偶然间看到了自家的楼下那间原本是菜店的门脸房正在出租时,便邀人来看,做了决定。独特的地理位置与空间样式突显了在此所开展的项目的纯粹性,也为参与的艺术家带来了另类挑战。王卫表示大多时候主动邀请共同感兴趣的艺术家来提方案,但所有合作的艺术家都很愿意接受在街头完成一件作品的高难度任务。张培力、梁硕、石青、刘韡等国内知名的艺术家都曾参与其中。而直接面对公众的箭厂空间更是以一个个展览项目影响了周围的群体,令他们不知不觉中记住了感兴趣的画面。王卫提到,在《三年书》的内容搜集上,他们采访了周围邻居,其中李景湖的《雪人》项目被提及最多。在各大艺术展都穿上了商业外衣的时候,这类空间存在无疑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解读艺术的效用;也令我们看到了艺术与群众直接发生作用的效果。
酒香不怕巷子深
除了箭厂空间,位于居民楼地下室的上午艺术空间与深居广州小巷的观察社更是难以被人发觉。但是这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问题。上午空间的Lam表示“艺术家的口碑相传很重要”。通过朋友圈与各大免费的网络平台,展览等相关讯息自然而然便会传播开来。或是想建立一个与群众互动的空间,或是因为租金低廉,或是因为方便自己,积极空间非中心化的地理特点或是偶然或是故意,但正是如此,另类的环境与别样的艺术项目更是突出了它们在产业化、中心化的当代艺术系统外的独特性——我们可以在录像局找到心仪艺术家的录像资料,而不必面对画廊或美术馆的高姿态;我们可以在箭厂观看艺术家的街头作品,而不是走入所谓的展厅观看冷漠的作品;我们可以在上午艺术空间或器·Haus空间欣赏到多文化的艺术样式,而不是把眼光局限在本土的艺术条框之中。在这,艺术变得更为自由纯粹,而无俗气的外包。若你在重庆,可以参与国际艺术家主题工作坊,和德国、伊朗、日本的双边艺术家交换计划;若你在上海,5、6月上午艺术空间与歌德学院合作的国际艺术家驻地项目值得推荐;若你在广州,可以在周末的时候去黄边站与艺术家面对面完成深入交流。 诚如时代美术馆3月末开展的同类型空间项目的策展人鲍栋所言,这些公共空间如同客厅、沙龙一样低调,而其背后的艺术家或策展人所形成的公共性不像美术馆和画廊,会面对抽象公众,它们面对的是具体的个人,更为直接毫不浪费。虽然空间不大,却吸引了国外艺术机构的关注。现在上午艺术空间得到了一些国家文化处的关注,比如德国、新西兰、荷兰等。而器·Haus空间更是与英国三角艺术基金会合作,是其在整个东亚唯一的合作机构。倪昆在采访中谈到,空间的工作已经安排到年底了。或许没有美术馆、画廊宽敞高大的展厅,强大的后盾支撑,但是它们却有着这些机构的一切功能。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些保有着独立性的空间,在特别的环境中承受着特别的压力与苦闷,却提供着特别的艺术生活方式。关注并实践,又何尝不是我们与艺术最直接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