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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届威尼斯双年展国际艺术展总策展人奥奎·恩维佐
“政治是当代艺术双年展的一个背景,而不是一个产生的动力。”第56届威尼斯双年展国际艺术展总策展人奥奎·恩维佐(Okwui Enwezor)前天在上海接受记者专访时说。这位出生于尼日利亚的知名策展人身上,有着当代艺术理论家的严谨和细腻,也时不时闪耀出一位策展人的天赋敏感,小心翼翼地平衡着自己的观点。
至今已有120年历史的威尼斯双年展是全球当代艺术家心中难以纾解的情结,对中国当代艺术家而言尤甚。第56届威尼斯双年展即将于今年5月9日至11月22日在意大利威尼斯举行,较之往年的开展日期提前了一个月,展期仍为6个月。今年的主题定为“全世界的未来”,相比较1997年的58个参展国,今年共有89个国家参加展览,其中29个国家位于最重要的展馆绿园城堡历史馆(Giardini),另外的参与国安排于军械库(Arsenale)。
担任第56届威尼斯双年展国际艺术展总策展人的奥奎·恩维佐出生于非洲,曾经策划过约翰内斯堡双年展、第11届卡塞尔文献展、西班牙塞维亚国际当代艺术双年展、光州双年展以及东京宫巴黎当代艺术三年展等国际重要展览,2011年起在慕尼黑艺术之家任馆长。
第55届威尼斯双年展作品
威尼斯双年展主席保罗·巴拉特在介绍会上反复强调曾经的世界四分五裂,贫富不均正在加剧,未来世界茫然未知,这一切都证实了“焦虑的存在”,保罗说:“我们旨在探索外界张力对艺术家敏感性、勃勃生机和表达能力,以及欲望和心声的作用。”他认为,选择奥奎的原因,更重要的在于其独特的敏感性。
威尼斯双年展120年的经历,其间进行过的种种抗争,过往一切都保存于历史档案的字里行间,同时体现在图画中、名录里,甚至建筑的缝隙间,历史的碎片斑驳,形成了区别于传统博览会的视觉感受,用本雅明的话来说,双年展“给人以辩证的印象”。当谈及本雅明,本届威尼斯双年展总策展人奥奎想起了保罗·克里的一幅油画《新天使》,画面中的天使回望人间,而天堂来的风束缚了天使的双翼,但是风暴又不可抵挡他去向未来。每一届的双年展,都会体现威尼斯的一个重要价值——多元性见解,奥奎称之为“议会形式”,如果没有不同的声音,议会将如何呢?双年展上,他选择由各种不同参数的三片滤光板组成的滤光器,用来象征人类想象以及现实生活中涉及的各种活动,更重要的是,威尼斯双年展的展场,是一个自由的对话之地。
中国艺术家徐冰、季大纯等受邀参加本届威尼斯双年展的主题馆展览。此次中国馆的展览一改以往由一个策展人策划的情况,而由北京当代艺术基金(BCFA)担任策展方,中国馆确定展览主题为“民间未来”,刘家琨、陆扬、谭盾、文慧等将参加中国馆的展览。
记者:很多中国观众在置身当代艺术展中总显得十分迷茫,对于当代艺术的理解成为很大的藩篱,你作为当代记者家、策展人,如何面对观众的困惑?
奥奎·恩维佐:什么是当代艺术,的确很难确定。涉及其定义的话,当代艺术应该一直在阐述艺术家与艺术家之间的关系,艺术与艺术家之间的关系,所以不可能有唯一定论说“这个是当代艺术”,“这个不是当代艺术”。就算是一个艺术家,他在创作的时也要跟时代产生联系。无论他从事平面艺术还是其他的媒介,他创造出的形式是否像什么,当代艺术不仅是特定时代生产出来的作品。
传统的艺术家会在作品中追溯过往,当代艺术作品应该主要看其是否具有现代元素,并非是在某一时代下的创作。作品中参照历史元素的中国当代艺术家里有杨福东,他的影像作品有很多过往历史的元素,比如宋朝时候的杭州,比如传统水墨元素,比如中国古代的情侣。
有人说当代艺术难以理解,我们对这个问题不能概念化,不能平面化地理解,要有好奇心地去审视。有历史元素的作品同时要求观看者也必须很好地了解历史。通过杨福东的例子,我是想说我对于作品的历史并不了解。有关西方历史的作品在中国也未必被中国观众所了解,但不能因此单一地认为当代艺术难以理解。有些中国当代艺术家旅居海外或者说在海外出生,他们沉浸于当代艺术的氛围里,内地的当代艺术家需要有信心。全球化的当下,不存在单一的艺术中心,中国已经成为艺术中心之一。
第55届威尼斯双年展作品
记者:你在纽约创办过《非洲当代艺术》杂志,对于移民问题、社会问题、种族问题在艺术中的影响有过关注,对你的策展理念有影响吗?
奥奎·恩维佐:我创办的杂志是个艺术类杂志,关注点是非洲当代艺术,是一个纯粹的艺术杂志。我个人的关注点在于全球各个点的艺术家,比如我们当今所生存的时代,跨过国界,人口可以自由流动,还有观点和思潮想法,都具有流动性、移动性,不管是观点还是移民,所以现在有个概念就是跨越国界性和跨越国民性。
由于全球化的流动,我们可以看到当代艺术作品中展现出的种种分门别类、百花齐放的现象,这也是我个人欣赏和感兴趣的热点所在。大家可以看到,随着人口和观点的自由流动,能够为各个国家的艺术家提供一个多元化的视角,帮助我们解读复杂的,快速发展的当代艺术当中的种种现象。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无论你是来自中国的艺术家、来自印度的艺术家,还是来自意大利的艺术家,大家都活在当代艺术的创作当中,当代艺术的最基本的实质就是打破国与国之间的藩篱和界限,这就是为什么在过去的三十年当中当代艺术呈雨后春笋般涌现出各种各样不同的作品。我个人感兴趣的点,在于人,还有观点,艺术形式,包括影像、形象的流动性跨越国界性。谈到互联网,互联网的发展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分享观点、转换观点、讨论观点的平台。我和我的朋友们来到中国,我们发现,中国并没有我们所想象中的那样开放,在网络使用上面也有很多禁忌。这种种的问题和现实都给了我以机会,反思当代艺术的无限可能性和局限。
记者:你策划过约翰内斯堡双年展、光州双年展、卡塞尔文献展等,展览位于世界各地,各地的宗教信仰不同,政治体制也有差异,你有否在策展过程中感受到“限制”?
奥奎·恩维佐:你用的这个词是“限制”,我认为恰恰相反,这个“限制”是必要条件。你所说的限制,不仅仅来源于体制上的限制,有可能是策展人自己给自己施加的限制,因为人在为求得进步时,需要找到一个矛盾,自身在对抗这个矛盾的过程时,可以激发灵感,也可以提高策展。
对于我,我不会对此用“限制”一词,我会用“充满挑战性”。“充满挑战性”,能够给我许多机会,让大家了解我们生活在现实生活中,作为策展人也不是生活于一个幻想化的理想国,我必须克服现实与理想的矛盾。矛盾可以来自于预算,限制更多的来自于内心,但是我更多地愿意把这个限制称之为“挑战”。在策展过程中会遇到预算的限额需要遵守,有时候要和当地艺术家沟通,有时候遭遇唇枪舌剑,要说服对方去改变彼此的观点,还要和当地机构合作伙伴进行沟通……那就意味着作为策展人,你必须得做出些改变,根据现实情况及时调整自己的想法,但是我觉得正是有如此的推动力所在,才使得策展这项工作本身变得乐在其中,让人享受。
记者:这次双年展中有一个朗诵卡尔·马克思著作三卷本《资本论》的“清唱剧”,此剧会持续7个月。这是为了纪念1973年智利皮诺切特将军推翻萨尔瓦多·阿连德政府统治之后那一年在威尼斯双年展上,知识分子、学生、激进者、文化学者纷纷对此进行讨论、辩论的事。当代艺术双年展,和政治的关系很近吗?
奥奎·恩维佐:本届威尼斯双年展有约90个国家参加,44个平行展,到时你走访一下,确实有人可能产生疑问:“其中会不会有政治因素?”我以为,在有限的概念中和范围内,才会体现出政治意味,比如说每个国家馆——在民主学当中有个词叫做“代表性政治”——体现出特定国家的政治特点。这和通常理解的政治又不一样。我以为,就双年展上的艺术来说,当然政治是当代艺术双年展的一个背景,而不是一个产生的动力,体现出各个国家不同的政治体系和特点。可是在艺术展这个环节中,政治并不是一个重要因素,只不过是给前台展出的这些艺术提供一个背景而已。所以,威尼斯双年展非常值得一观。
即将出现在第56届威尼斯双年展的作品
记者:威尼斯双年展展期延续半年,是当代艺术的风向标,往年在6月开幕几日后,瑞士巴塞尔艺博会就紧接其后,有时在威尼斯双年展上看到的艺术家作品,转头就在巴塞尔艺博会上看到相同或相似的,你如何解释这个迅速商业化的现象?
奥奎·恩维佐:如何避免艺术的商业化问题——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很难“避免”,但另一个角度来讲,巴塞尔艺博会和威尼斯双年展,两者所代表的宗旨存在本质性的不同。双年展给全世界各国提供了创造智力资源和艺术的舞台,它并非一个变卖艺术或者如何能使艺术品卖出去的市场,其初衷是搭建一个艺术的舞台,由此可以了解整个艺术界中,有艺术市场,有各种美术馆、博物馆、双年展这样的活动,它们所起到的作用,各有不同,扮演不同的角色。
120年历史的威尼斯双年展最主要的是为艺术家的驰骋创造空间,创作展示作品。当然,如果有人想把这些作品变现、货币化,也是可以的,但这是另外一回事儿,不是双年展的宗旨和目的。总的来说,去过双年展的人都能明白,那里是提供一个对话的机会,不断地亲身体验艺术家所创造出来的作品,体现出艺术家的研究能力和创造能力,是观众和艺术作品、和艺术家之间的对话。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巴塞尔艺博会本身非常好,但其目的是给艺术家和艺术作品打造市场,使其具有市场价值,销售出去。这个我也理解,双年展不是为了创造艺术市场把艺术品卖出去,而是提供一个创作的、研究的舞台,让艺术家展现自己。这是我个人的观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解这个问题需要了解巴塞尔和威尼斯主旨和内在驱动力不同,也许两者之间确实有些作品看起来相同,巴塞尔艺博会上的作品其内在的推动力远远小于其展现出来的。双年展不是买卖作品的,是欣赏与创作的。
记者:2013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上,2000多名中国艺术家蜂拥而至,闹剧化的展场消解了双年展在中国国内艺术界的严肃性,如此行径,影响你挑选中国艺术家参展吗?
奥奎·恩维佐:我没有亲眼目睹上一届的中国现象,但是,既然中国艺术家来了,为什么不让他们展出呢?不过关于这个现象,我可以不予置评么?威尼斯双年展毕竟是一个艺术界的盛事,艺术家们很自然地想找这么一个空间,甚至花钱去租一些场地展现自己和作品,本身无可厚非,这也属于我们的双年展有史以来的一部分——巨大的平行展,从这一部分来说,艺术家并没有做出格的事儿,只不过人之常情希望被了解而已。
这次,我在北京、上海很长时间,参观拜访很多艺术家和工作室。徐冰的作品,《凤凰》是更有力的创作;曹斐制作了一部新的电影,基于动画图像,分为四个部分。除了电影,还包括另一个作品。其系列作品中展示出了中国的变化,还有世界的变化,充满能量。这给了我很多想法。
记者:全球的成功艺术家都过着类似的生活,同质化同样呈现在作品中,拼贴、波普、影像等手法都差不多,这让看多了世界各大双年展的观众心中认为当代艺术有一个“高级的平庸”趋向,即每个人都做得很好,但是看上去都相差无几。
奥奎·恩维佐:“高级的平庸”,这个词太好了,我可以借用一下么?别的我不敢说,但我敢说,每一届威尼斯双年展绝不会展示“高级的平庸”,它会和上一届双年展相比,肯定不会展示相同的艺术,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不是“扁平化的”,换汤不换药,每一届的双年展肯定都推陈出新展现出和上次不一样的方面。现在在纽约,关于原创性的油画也有一个辩论,现在有些人,为了复古而复古,又是去想要模仿古典主义风格,这方面已经滥觞了,这样来形容它们“僵尸形式主义”,另一个词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