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了了：画画对我来说就像本能

　　（本文为赵了了、曹锐、张景三人对谈，以下使用简称 张：张景 赵：赵了了 曹：曹锐）

　　张：你减肥很难？

　　赵：真的很难，我虽然规定了晚上不吃晚饭，但只要一吃就长肉，真是奇了怪了。

　　曹：因为你还年轻。（笑）

　　张：我们来谈谈你的画吧，比如这一幅，颜色上很像高更的风格。

　　赵：这幅画是一个日落的场景，日落的颜色就是比较辉煌一点，画风整体偏金色。这幅画描述了这样一个画面：在河畔，太阳快落山了，所有的植物、动物马上就要休息了，他们在这个时刻诉说着自己一天的所见所闻。比如说这个小鸟，她可能飞了一天了，但是这个人却哪儿都去不了，这只小鸟就给这个人讲她早晨、中午都去了什么地方。这是其中一张，还有一张，是有很多小蝙蝠，从这个人的肚子里飞出来。

　　张：诞生！

　　曹：那么你每一个的这种动物角色都有一个代表吗？

　　赵：没有刻意地代表，我在画画的时候特别想画什么就去画什么。

　　曹：在你的概念里，有没有动物代表吉祥、悲伤这样的某种寓意？比如说蝙蝠，在我们的理解里蝙蝠都代表着吉祥。是不是有这种概念在里面？

　　赵：对，有的时候是。我特别喜欢画兔子、大狐狸。喜欢狐狸是因为我觉得他们特别聪明，喜欢画兔子是因为兔子在欧洲被誉为“大地之神”，他们繁殖的很快，在田野里跑来跑去的。这两种动物是我最喜欢画的。

　　当时画蝙蝠也并没有出于哪种寓意的考虑，因为有人觉得蝙蝠是吉祥，也有人觉得他们很邪恶，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们的结构很好看，他有很多的棱，他的翅膀。

　　我现在也很喜欢画鸟，虽然我怕禽类，但是我喜欢画鸟。

　　张：你怕禽类？你有多怕他们？

　　赵：就是特别特别怕，怕鸡、怕鸭，怕到那种恐惧的状态。

　　曹：所以你在创作中选择画某种动物的时候，是觉得这种动物的架构比例合适比较重要，还是他所代表的寓意比较重要？

　　赵：我觉得都还挺重要的，找到一个共通点。但是我觉得还是外形好看这一点我会更多考虑进去。

　　曹：嗯，因为那样更有美感嘛。

　　张：我看你的这几幅，都很像高更的《塔希提少女》，他主要也是运用这种大面积的橙色、赭石色还有黄色，表现那种阳光晒过后的健康、阳光的生命力。

　　赵：我画画时选择的颜色也会受到我最近看到的作品的影响，我画这幅画的时候是因为我看了一部关于非洲的纪录片，我就觉得那个色调特别好看。而且我挺喜欢国外的一个画家，迭戈·里维拉，就是弗里达的老公，他是画壁画的，都画那种浓郁的墨西哥风情。

　　张：对，就是南美的那种风情。

　　赵：我就是喜欢这种生命力。其实这张画也是一种尝试，因为我没有画过太有光线感的这种色调。

　　曹：你的每幅画都是你个人情感的表达？你会表现出你不同时间段的情感抒发？

　　赵：对。

　　张：那就这幅画来看，这个人没有眼睛、鼻子、嘴巴？

　　赵：因为我觉得我观察的人太多了吧，我不知道怎么画五官。

　　张：这很像莫迪利亚尼，他也不会画眼睛。他画的眼睛都是没有眼球的。

　　曹：你很聪明，会发挥自己在色彩上的优势。

　　赵：因为我小时候老是画人。传统的美术教育总是在不停地画人头，各种肖像，色彩也要画人，画到最后就不知道怎么画了，不知道怎么画出我自己的特点，于是干脆就不画了。

　　张：我觉得你的画介于抽象和具象之间，你画的人的形体都已经抽象掉了。但是南美人的那些画，女人总是乳房巨丰满。

　　赵：因为他们都有生殖崇拜呀，我又没有生殖崇拜。我画的很多画里都没有特别明确的性别，我觉得这都不重要。因为动物画出来也很难分出男女，人也是动物，同样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

　　曹：我从你今年的作品中感受到你成长了很多，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让我们看到你焕然一新？

　　张：嗯，你长大了。

　　曹：对对，你的画风和笔触让我一看就很喜欢。

　　赵：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年虽然过得挺快的，但是确实有了涨一岁的感觉。比如这一年的经历，我结婚了。可能和这些有关系吧，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长大了，一年跟一年就是不一样，之前画得可能幼稚一点。我自己也在探索，怎样进步，在这上面用的心思多了，可能就看起来越来越成熟了吧。

　　张：我觉得你好像树在长枝丫一样，这儿长一个枝丫，那儿长一个枝丫。这儿嫁接一下，那儿嫁接一下。就是在探索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赵：对对对，因为我也算画的时间不是特别长，所以也是在摸索阶段，但这个阶段是很有意思的，是一个必经的阶段，找自己的风格——怎样才是我自己的风格，还能觉得画画是一件很愉悦很轻松的事情。我觉得怎样正确地表达自己是很重要的。

　　曹：从你的话里能感觉到，在这一年里你接触到了许多新的朋友。是否在艺术方面也有一些新朋友，对你的画法有了一些指导和帮助？

　　赵：这个是真没有。我感觉我自己真的是越来越窄了，比起新朋友，我还是喜欢跟自己以前那些固定的朋友们在一起。数起来，我特别固定的朋友只有那六个，特别固定，来来回回就是这六个人。新朋友也有，就是比较少。画上面我觉得还是自己摸索的多一点，不懂的会去问别人，但也没有特意让人来教我，我还是挺喜欢自己琢磨的。

　　张：你是一个很沉浸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生活的人，这应该不算自闭，你这一年中也没有怎么去社交，去认识新的朋友。你有着这样固定的朋友圈子，熟悉的闺蜜，大家像过家家一样的，你和你老公也是这样的状态。社交好像只存在于你的脑子里，你的现实生活只有这固定的六个朋友和家庭，你自己就圈在这一块。是这样吗？

　　赵：在这方面我确实想了很多。我觉得画画本来就是一件挺孤独的事儿。我觉得我还没有到社交的那个阶段，目前我还在创作阶段，我得先有这个条件去跟人家社交，所以我必须先完善我自己的这些作品才能出去社交。当然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想法。有时候画一天感觉挺累的，也没什么时间特意地去社交，就那几个好朋友才能让我有动力赶出时间去跟他们吃饭、玩儿啊。

　　张：你是否有一种想法是，我刻意跟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保持距离，以防止我自己被干扰？

　　赵：生活上没有。就是在画画上面，我不会因为谁画得好而特别留意和关注，那样很容易被带走。太注意时下流行的东西，会带的让自己没有性格和风格了。我觉得想要提升自己不一定要看绘画类的东西。

　　张：那你都看些什么？

　　赵：不看绘画类的可以看设计类的。有的是服装，有的是家居，或者电影。我觉得这些东西都可以提升自己。技法呢，还是得自己练，别人说再多也还是要多练习，就跟小时候画画一样，最多老师提一句告诉你方法，剩下的你得自己练。

　　我真的没有刻意不跟谁，只是这一年我觉得我必须得适应、学会和自己相处，因为我毕竟是画画的。小时候经常觉得好无聊啊，想出去玩啊，但现在发现，孤独是必须要学会的事情。

　　曹：能沉下心来做一件事情肯定是因为你热爱这件事情，不管出发点如何，最终愿意去做都是因为热爱，它能给你成就感。那么今年的这些画作中你最喜欢哪一幅？哪一幅画最能表达你的心境？

　　赵：我喜欢那张关于羊的作品。两个羊头，中间有一个水池子，有一个小女孩。还有一幅是抱着鱼，底下一个蓝色的洞的，这两张我都很喜欢。

　　画那个羊的时候，我也没有特意地设定必须要有两只羊。但是当时我听到家里长辈的一些说法，说属羊的女孩命都不好什么的。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觉得很困惑，为什么大家都在说这个问题。我觉得羊很温顺啊，她怎样招到你惹到你，属羊的小女孩就命苦了呢。于是我就画了两只羊，画了一个小女孩。就是当时脑子里当时有这样一个场景。

　　张：你好像在呵护羊这种动物和属羊的女孩。

　　张：从一到一百，你有多爱你的绘画事业？你画画的缘由又是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爱上画画？

　　赵：肯定要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了吧，不可能是百分百，我觉得那是一个多么极限的事儿啊。我也有画完后特别累的时候，我觉得真要是百分百可能就是疯子了。

　　曹：你会因为很累就放弃吗？

　　赵：不会啊！

　　曹：那你的爱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了。虽然你很累，但是你永远葆有你那百分之十的渴望。

　　赵：这么说也对。画画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本能一样。我从小就对画画很执着，如果有画画课，我打死也不会出去玩或者去看动画片，我的家人也很奇怪我这点。我完全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画画的，可能就是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我就画画了，这些东西感觉就像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不可能放弃。画画不是一种消遣的玩具。

　　曹：每个人的神经系统里都有一个兴奋点，就好像抽烟会达到某一个兴奋点。这个点是非常重要的。我遇到了了的画的时候也有这个兴奋点，觉得她画出了特别纯净的感觉，觉得她的人也像画一样。所以也没有想过这些画在金钱上的考量，只是觉得她的画代表了这一代人独有的风格，起码代表了她自己。其实这就是值钱的。一个人如果用他一生的时间都在去做一件事，这是多么地有价值。

　　曹：画画已经成为你的事业了，在这种事业里，你有没有一个成功的标准？

　　赵：我觉得特成功的就是我画一幅画不会很费劲，画完后觉得就是我要表达的，我的作品都跟我脑海中的一模一样，不会因为我眼高手低而画不成。到达那样的状态，画风特别自由，我觉得这就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美好的一件事情。也是我一直在追求的。

　　张：你提到一个词叫自由，你觉得对于1989年出生的你，什么叫自由？

　　赵：我觉得我们这代人已经够自由了，没有人会管着我们，没有什么压力。虽然结了婚之后会有一些束缚和压力，但是既然生而为人，就不可能达到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自由。所谓的自由，就是心里的本意，自由就是你不会违心去干一些事情。这种程度就是自由。

　　张：我看到你朋友圈里有一张照片是弯着腰的。

　　赵：画时间长了会这样，这种习惯其实挺不好的，我姿势不好，走路老驼背，画画后腰也不太好——这是我画画的唯一的代价。

　　张：剩下的全是享受！

　　曹：每个痛点都是一个记忆。

　　赵：嗯，当纹身了！纹在腰上了。

　　曹：我们从你的画里看到的都是纯粹、自由、幸福、美好，我们也觉得你是一个拥有美好三观的人。那在你成长过程中，是有人在影响你，还是你自己摸索的？

　　张：前提是你的三观是不是像曹锐说的这样正？因为很多艺术家所表达的东西和他本人并不匹配。

　　赵：我觉得我的三观达不到纯正，这很难。我觉得我还是一个情绪化很严重的人。可能是因为我太直接了，我生气的时候会特别生气，高兴的时候会特别高兴。我老公就天天说我是精神分裂，刚刚还在生气，一会儿就没事儿了。我觉得每个人可能都会有不正能量、不是三观那么正的时候，我就是属于把它们表现的分明的人。

　　曹：三观正并不是说你需要压抑自己的性格，表现得特别完美。

　　曹：这一年中你有了爱人，有了一些愉悦的事情，是不是在你的画风中也表现出来了，一些正能量的东西让你发挥的更加自如。

　　赵：你这么一说是有一点。要说谁对我影响大，我真的不知道。有可能是这二十多年某个人一点一点对我的影响满满积攒起来。我觉得影响最大的还是我自己对自己的影响。我不是一个因为别人的生活方式、态度而改变自己的人，只有我最了解我怎样生活才最舒服，怎么宣泄自己的情绪才是正确的。我觉得画画是个特别好的出口，当你有一些小抑郁、小阴暗的时候，可以画到画里面，这样也不会影响到别人的情绪。

　　曹：你有没有一些嗜好？比如做饭？

　　赵：我还挺喜欢做饭的，会做很多种。但是我会在厨房呆上两三个小时，做完后却不想吃了，因为太热或者太油。但是我会准备好看别人吃，特别有成就感。

　　张：两个人的生活对你有改变吗？

　　赵：我和我老公是特别像的人，我觉得我遇见他之前过得日子和遇见他之后差不多，唯一的不同是他特别喜欢看漫画和书。他对我的影响就是看书。我以前特别喜欢出去溜达，现在就变成两个人一起溜达。所以说也不是有太大变化。

　　但是有的时候他跟我说了特别简单的一句话，或者他去让我看一本书，我会突然感觉是那么个意思。我是个特别喜欢做计划的人，特别操心。我老公却是那种“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人，我觉得这方面他也影响我很多，让我过得不是那么累，到最后总会有办法的。

　　张：曾经有人问女歌手皮亚芙，你怎么会成为你自己？各种各样的问题，她的回答只有一个——因为爱。你怎么看“爱”这个事情？

　　赵：我觉得这个问题好大啊，感觉是刚刚进入到爱里面。

　　曹：刚谈恋爱的时候就应该在爱之中了。

　　赵：我自己不太说的明白爱情这个东西，因为我们都是属于特接地气儿的，很少口头上表达。我觉得爱就是一天三顿饭，或者是他不洗脚我会不觉得恶心。我觉得这都是爱。生活上大家能达到一个特别舒服的状态。他是牛奶，我是一杯苦咖啡，我觉得他稀释了我，他占据了我的时间，但我会更好喝了。应该是这种感觉。

　　曹：艺术家也是一种生活家，你有没有计划每年去旅行，或者有一些别的爱好，用不一样的视角去观察这个世界？

　　赵：我觉得电影和书籍对我绘画上的影响比较大。旅行我觉得是一种生活，生活和创作我还是分得比较开的，可能跟我画的题材也有关系吧，我的画多是想象的，所以跟现实经验的联系会比较少。但是我还是挺喜欢旅游的。

　　张：你的旅行目的地是具有什么样的气质的？

　　赵：那应该是个特别空旷的地方。因为现在城市人太多了，我就想去个特别空旷的地方，像冰岛、瑞典，没什么人的。

　　张：玻利维亚的天空！

　　赵：对对对，要不就是那种丛林很多的，人文景观少的，自然景观多的。

　　张：提到森林，我想的我非常喜欢的艺术家卢梭，他就画这种很浓郁浓密的树林，里面会发生一些奇幻的故事。

　　赵：我觉得我跟他本质上出处是不一样的。我是这么觉得，可能不太对。卢梭他的生活环境就是那个样子的，在欧洲的丛林小屋，一开门就是植物和动物，那个时代的人画的东西都很写实，一片树叶都很精细。但卢梭画不出来，就形成了他的风格。我跟他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所处的环境是高楼大厦之中，没有那么多植被，我的出发点就是我想象的东西。可能跟他风格相似，恰巧吧。我喜欢卢梭的画，但他的画对我来说还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

　　张：你的作品中除了想象还有渴望？

　　赵：对啊，有想象，有渴望，也有现实。这三个东西是穿插这来的。

　　张：现在大家都在谈论创业、融资、A轮什么的，你却把自己跟这些东西完全隔离开了。你是有意隔离，还是运气很好，还是你就想把自己孤立在自己的空间保持你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赵：我觉得是因为我不擅长这个领域。做生意、计算啊，我都不擅长。我也很想挣钱，但是我不擅长，那我就不去受那份累。我知道自己不成，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我也不会很羡慕别人做的这些事。

　　曹：你对你创作时的环境有要求吗？一定要在北京吗？

　　赵：其实我是没什么要求的。要看我的现实状况和条件。

　　曹：你是不是不太在乎一些物质的东西，比如大牌的服饰之类的？

　　赵：我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选择衣服第一要舒服，然后就是颜色我喜欢。很少去看牌子，舒服就好。买包买衣服我都喜欢没有牌子的，我喜欢素人制造的那些。

　　我也很支持我们这代人，80后90后有一些新锐的设计师，他们自己做的一些东西我会去关注的。相反大牌子离我好像很远，它们太成熟了，不是我的风格。

　　张：你喜欢植物，被她们包围？

　　赵：植物就是生命，把他们养大还挺有成就感的。

　　曹：艺术家多少都有些“怪”，但你的东西大多是能被我们理解和接受的，不是那么怪，你是怎么看自己的？

　　赵：我觉得我是一个比较接地气儿的人。正常的多一些，太怪的刻意去追求完全没必要。有的人特别喜欢神秘学、相对论，弄得一身的符号，自己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那样让自己太累了，装一次就得装第二次。

　　张：你最近在阅读什么？

　　赵：我最近在读百科类的，我最近特别想读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家里买了好多动物分析理论的书籍。最近我老公买了一本《动物简史》，它会讲每一个动物的特性，介绍一些你平时不会关注到的动物的潜能。还会看人物传记。会看一些感兴趣的人物的，包括一些乐队的，还有画家的。我很少看小说。

　　张：你对编撰出来的东西不感兴趣？

　　赵：不是啊，因为我懒啊，看小说还不如直接看电影了！知识类的需要阅读，小说故事我会看电影或者听有声书。听有声书这个习惯对我来说挺重要的。画画是个挺孤独的事儿，我比较习惯一边画画一边听有声书，特别节约时间，又长知识又把画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