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平：原生艺术治疗是自然治疗

    天津美术网讯 中国原生艺术的诞生只有十余年时间，但在这短短的十余年时间里，它的发展速度和受到国内外关注的程度已超过了人们的想象。之所以会出现这一现象，这应该与当代人和当代文化正处于某种困境之中有关。近些年，在与国内外的许多交流中发现，中国原生艺术不仅具有自己独特的基因，而且由于生长土壤的不同，也使得它具有许多与众不同的气质和个性。原生艺术治疗正是在中国这块土壤中生长出来的，它的出现也完全是因为中国现实的需要，对于这种全新的人文关怀形式，郭海平结合他十多年的实践对它进行了如下的阐述。本次介绍的内容是一个序言，之后会分别对原生艺术治疗中的个人治疗、集体治疗和社会生态治疗做系列的介绍。我们希望通过这些介绍能引起更多人的关心和支持，同时，也期待有更多的专家学者给我们提出更多的宝贵意见，争取在大家的关心支持下让原生艺术治疗为需要帮助的人提供更好的服务。

　　什么是原生艺术？原生艺术是指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艺术教育和影响的人依靠自己的本能和天赋自发创作的一种精神形态，它生长在约定俗成的艺术和文化经验之外，它因此常被称为“界外艺术”或“边缘艺术”。“原生艺术”的概念是法国艺术家杜布菲1945年在瑞士精神病医院见到大批精神病人自发创作的图画后首次提出的，之后，他又将其它具有相同精神属性的作品纳入到原生艺术领域，由此形成了一种相对独立的艺术形态。这一艺术形态的产生通常与作者独特的思维反应方式有关，他们因为种种自身或环境的原因不愿或不能与他人为伍，有意坚持或不得不坚持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正因为如此，他们的作品更能反映出人类精神世界的丰富多样性和各种可能性。

　　进入到当代，不断加快的现代化和全球化发展进程加剧了人与自然及自己内心的分裂，与此同时，人的差异性也在迅速消逝。面对着这些全新的威胁和挑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积极主动地去寻求解决方案。身处在主流文化边缘的原生艺术在今天之所以会再次吸引公众的目光，是因为原生艺术可以为大家提供许多有益的线索，这其中就包括如何解放人的个性和天性？如何激发人的创造潜能？如何医治人心灵的创伤？如何帮助人们恢复与自然，以及与自己内心的联系等。

　　在原生艺术的不同创作群体中，不同类型的精神疾病患者是中国原生艺术创作的主要力量，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原因之一是这一群体大多数人都生活在主流社会文化之外，这使得他们较少受到主流社会文化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的疾病在屏蔽了世俗文化经验干扰的同时，也迫使他们不得不尽最大可能地去调动自己内在的潜能，以应对自己面对的各种精神危机和危险。中国的这种情况与欧洲原生艺术的发展初期是类似的，由于欧洲经历了长期的文化变革和改造，这使得他们渐渐学会了如何接受、理解和包容不同的个性，正因为如此，我们今天才可以见到他们更多的人群加入到原生艺术的创作队伍之中。

　　对于原生艺术的治疗，其实这并非是我们今天人的发明，艺术从它出现的那一天开始，它就是一种治疗，不同的是那时的艺术并不叫艺术，那时的治疗也不叫治疗。我们今天之所以把它称着是艺术治疗，这也是为了符合今天文明人的需要，如果今天不将这些表现形式和它发挥的作用称为艺术和艺术治疗，我们就无法向文明人解释和传播，也无法让这种表现形式发挥广泛的积极作用，所以我们在今天必须为这些形式命名，并对它们的特殊功能进行必要的解释，虽然这些命名和解释并不能完全替代作品本身和创作、欣赏这些作品的实践，但我们还是希望这些命名和解释能够指向这些作品本身的意义。

　　什么是原生艺术治疗？原生艺术治疗的本质首先是一种自然治疗，它借助人类最原始的艺术手段唤醒和激发人的天性和潜能，以此来修复、治愈因脱离自然而引发的人的各种精神问题和社会文化生态问题。与其它治疗不同，原生艺术治疗是人依照自然意志来完成的一项社会文化实践活动。在这个实践活动中，创作欣赏者不再是被动的被他人指使和教化的对象，而是一个个具有生命能动性和积极主动的人，这样的人自然会在天性的作用下让自己不断地修复和完善。面对疾病，这样的人不是否定疾病，而是接受疾病和接受疾病意志的指示，所以，原生艺术的治疗不只是关注于人心理和精神的残疾和障碍，而是更关注这些残疾和障碍身后的潜能和优势，这种潜能和优势显现的就自然的意志。因此，原生艺术治疗是一种发现人潜能和优势，并为这些潜能和优势发挥作用提供合适的条件。另一方面，原生艺术治疗也是一种综合的治疗，它认为任何人的生长都与人的生长环境密切相关，为了让人的潜能得到充分的发挥，原生艺术治疗必须充分考虑到个人与集体、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所以说，原生艺术治疗也是一种包括个人、集体及生态环境在内的开放式的综合治疗。

　　欲更全面地认识原生艺术治疗，就需要对什么是自然意志和疾病意志？什么是人积极主动的创造？人的残疾和障碍身后的潜能和优势是什么？以及原生艺术的综合治疗是什么？等问题进行解释。

　　什么是自然意志和疾病意志？自然意志就是维持自然运行秩序的那种力量的存在。对于这个存在，人只能通过身体和直觉感受到它对人身体和心灵的作用，却不可能去控制和改变它的存在。恰恰相反，它对人的主宰和控制却是绝对和永恒的，所以，人在自然意志面前只能是尊崇，或进行有限的利用，而不可能做任何篡改。对此，人类在过去的数百万年成长历程中一直都是坚定的执行者和维护者，出现动摇也只是发生在近几千年的时间。但进入到近代，人类开始出现膨胀，甚至开始妄想成为自然的主宰。结果却让我们在今天受到了自然意志越来越严厉的惩罚。正是由于这些惩罚才让我们在今天开始反省自己，并希望能重新找回与自然失去的联系和感情。

　　面对我们今天赖以生存的人造世界，哪里还能找到自然意志呢？四处寻觅后发现，自然意志并未从我们这个人造的世界中消失，而是以一种疾病的身份活跃在我们中间。这就是每当我们深受疾病的折磨，在痛苦中不能自拔，或即将失去自我控制能力的时候，我们就会感知到它的存在，不过，我们平时只知道它是“疾病”，而不知道它就是“自然意志”。

　　为什么今天的人类只有在患病中才能察觉到自然意志的存在呢？这是因为今天人类的生存方式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与依赖于自然生存的原始社会和农业社会不同，今天的人类已经进入到高度依赖科学技术生存发展的后工业社会，在这个后工业社会中生存的人类由于只对科学技术的变化高度敏感，由此使得这些人对自然力量的存在已显得十分迟钝和麻木，除非自然力量直接威胁到这些人的生存和生命，而疾病的出现正是让这种威胁成为现实。正是这个现实才让今天的人不得不面对自然的意志。

　　疾病意志为什么可以说是自然意志的具体体现呢？疾病之所以被人类称之为疾病，是因为它是人类与自然斗争中需要战胜的主要生命表现形式。人类之所以称这种生命表现形式为疾病，是因为它妨碍了人的欲望的实现。而在这种生命表现形式被称之为是疾病之前，人与自然是高度统一的，疾病在被称为疾病前只是被当作神的旨意，疾病的出现标志着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恶化，自然不再是人类崇拜敬畏的对象，而成为由人类任意解释的对象，人只是赞赏那些符合自身利益的自然力量，而对那些不符合人类自身利益的自然表现进行毫无顾忌的诋毁和妖魔化，其目的就是为了实现全面地战胜自然。然而，正是人类这种不断膨胀的私欲和野心让自身受到自然越来越严厉的惩罚，其中由于自然和人文生态环境的污染而引的各种生理疾病和精神疾病的蔓延最为突出，而这些疾病的出现正是因为人类违背了自然的意志而受到的警告和惩罚。这种警告和惩罚既不是人的意志和神的意志的体现，而恰恰是自然的意志的宣扬，这一自然意志或通过疾病来警告人类需要改邪归正，或通过疾病来强制性地终止仍在进行的错误。

　　面对各种疾病的警告和惩罚，人类似乎并不愿意接受，并继续选择对疾病进行妖魔化和抵抗，由此使得疾病不得不做出更加严厉的警告和惩罚。如何化解这种难以调和的矛盾，如何让人类接受自然意志和疾病意志的善意警告？这时，原生艺术的出现给大家带来了一线希望，这个希望就是让自然意志和疾病意志换了一张安全的、温暖的、浪漫的、和蔼可亲的、赏心悦目的面孔，而不再是以过去那种让人恐惧的面目出现。

　　其实，在人与自然统一的年代自然本来就是有原生艺术这张面孔的，但由于人类在后来的发展进程中为了表明自己的强大而对人间一切留有自然痕迹的事物进行覆盖和篡改，直至人类在人间很难再看到自己生命的真相，结果能见到的真相只能是那些让我们既憎恨，又想回避却回避不了的疾病。原生艺术的重生正是在现代人走到绝境时出现的豁然开朗，我们在原生艺术中又重新找回了自然的意志。

　　原生艺术是如何将那些让人畏惧和憎恨的疾病转化成一张让人赏心悦目的面孔的呢？回答这个问题首先需要解释什么是疾病？疾病是人类对那些违背自身生存发展欲望的生命的表现形式的命名，它是人类的发明创造，凡是被人类称着是疾病的生命的表现形式一定是违背了人类生存发展的意愿，自然本来是没有疾病的，一切疾病都是人造，自然只有运动和变化，这些运动变化就是自然，它从来就没有正常与不正常的区分，这都是人的发明创造。是人将自然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从而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永远不可战胜的敌人。为了保持自己的心理平衡，人开始画地为牢，开始为自己和自然设定越来越多的界线，人在这些界线内自我标榜，自立为王，然而这一切又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原生艺术没有界线，它是人与自然长期共存中自然生长出的一种生命表现形式，正如当生命出现喜怒哀乐时人会用各种舞蹈和歌声来表达一样。用图画来表现人的生命精神活动至今可以得到考证的历史也有三四万年，今天的人出生后不久，在没有接受任何教育的情况下就可以用图画自如地表达自己的生命诉求已是一种常见现象，对此，我们可以从儿童美术中找到大量的依据。由此可见，用图画来表达自己身心己成为人的一种天性和自然属性。但这种由人的天性主宰的日子却非常短暂，生活在文明社会中的人一旦过了五六岁就必须接受一个长达十多年的持续系统教育，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在这个接受系统教育的过程中，人的天性渐渐被人造的社会文化属性所取代，然而，这种取代仅仅是表面的，那些被取代的人的天性并没有真正消失，它们只是被压抑到了人的体内和内心深处，进入到人体内和内心深处后，它们自然会扰乱我们身心原有的秩序，它们会折磨和改变原有的生命存在，并让人类心烦意乱。

　　疾病就是原有生命秩序被改变的产物，欲消除疾病，就必须尊重、理解和执行疾病的意志，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根除疾病。原生艺术的出现，就是尊崇疾病的意志，为生命的发展开辟发展的空间，让那些寻求向外发展的生命力不再向内，而是向外延伸、拓展，这时我们就会看见一个充满生命活力的开放的健康的生命，而原有的那个不断经受折磨的生命就会因此而获得治愈。不过，欲让原生艺术真正完成向外的延伸和拓展，还需要外部环境的接受，如果外部环境不允许和抵制，原生艺术向外延伸和拓展的诉求依然很难实现，这时，就需要我们去改造外部生态环境，让外部环境变得更宽容更开明。

　　其实外部生态环境的改造是根本性的，人的本能和天性之所以会向人的体内和内心侵入，主要还是因为外部的拒绝和否定，所以改变外部环境是根治。好就好在原生艺术已经为我们指明了发展方向，有了这个方向，我们就可以找到症结和病因。所以说原生艺术的贡献就在于它可以让我们见到生命的真相，在这个真相中，我们见到了生命的意志和自然的意志。原生艺术治疗就是通过在不同领域展示生命的真相来达到唤醒人生命意志的目的。这个目的不是人的目的，而是自然的目的，人只是实现这个目的的助手和载体，人在自然意志作用下让自己的价值获得了充分的实现，这个价值实现的过程就是人的本性获得自由和解放的过程，同时这也是完成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