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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我读木心的《鱼丽之宴》,木心对命名“鱼丽”二字,解释说:“自有一番纷繁”的“美其名曰”。其实谬误。“鱼丽”一词出自诗经篇目《鱼丽》,丽是假字,同罹难的罹。“鱼丽”实在为鱼的罹难之含义——怕是没有哪里可美的。要说美,美的也是鱼宴,非鱼。
我以为,读书与赏味艺术作品一样,也定要敢作这善全的专断。
在1月29日,策展人刘丽娟于艺术家陈静共同出席的交流分享会上,我等到《生·物·学》这一题目的具体解答:生命、材料、学术。兴许有人觉得无的放矢,平平无奇,是硬要把讲座办成了展览。是小题大做,虚张声势。
当真大而无当吗?我细细体察,冤枉。
我对展览《生·物·学》的判断,是以 生、物、学的名状,讲进化论的稗史。但进化论,难讲。艺术家陈静与刘丽娟博士概念上的框架底本,我以为是伯格森之物种演化论。经由几部作品的印象,辅以展馆文字对关键词“原点”的一再解读,坐实。
在包括达尔文、赫胥黎等进化论者的论点里,有一条致误之由。
如果生物从一个原点进化到了某一阶段性的终点,将两点连接就有了进化的方向。伯格森当众试穿目的论的成衣,证其疏漏。再用生命冲动替代目的论,用“演化”替代“进化”。
*为能紧扣主题,这里不赘述关于创造进化论的许多推导。有兴趣的朋友可自己读读看
这是天才式的壮举。从此,死的,活了。干瘪的,立体了。饶富意味的生命议题从冰冷而行将就木的进化论桎梏中,重获生机。对于生命的理论探讨,自此,也有了艺术家专断的余地。
经此一役,稗史已然正史。今次陈静、刘丽娟为我们所列之《生·物·学》,师出有名矣。
岩彩布面《万物》是首先引起我注意的作品。艺术家陈静为我们留下文字:
“……石榴、梅花、向日葵、银杏、蔷薇。一年四季、生生不息。始于原点,归于原点。”
这些话史铁生也讲,或许更漂亮一些
“大凡存在,皆生生不息,不是生命又是什么?……一切都是永恒的传扬,一切都是这永恒传扬之一节、之一点、之一环、之一缕,之一息尚存,而已!”
“传扬”是“原点”维持其自身外壳的必要条件。陈静所讲的,那即始于又归于的“原点”;史口中所道“传扬”;伯格森念念不忘的“延绵”;本是一物。何物?不可测量的永恒之物。
什么是不可测量的永恒之物呢?复合体通过其构成部分的位移而变化,但最终回到原样——粒子。
这种论调来自哲学对无机界的研究,没有东西被创造出来,既没有形式的创造,也没有物质的创造。但毫无疑问,它们的结构看起来仍然那么复杂、魅力,以及最为重要的——无穷。
在作品中,艺术家以原点(粒子)名万物,扩充原点的涵义。
该系列的三幅作品,分别是星球、细胞、子宫。色彩和岩彩特有的肌理之间处理协调,看似无序,实则自有上帝(* “艺术家另有上帝”,引陀思妥耶夫斯基语)。画布上的三种“粒子”,无不是艺术家所想那“无穷”又“一成不变”之活着的物件 。在作品中,不论是有机还是无机对象,皆套用了相似的像与形,任它客体属性差异迥然,它们仍旧恪守在一个频道里发声,显示出一幅原点的群像。这是神奇的现象,是艺术家要我们看到的,更是艺术家陈静的功力所在。
陈静有言“用感性去贯穿理性”。这话初看,已迟步。六岁往,我一介学生与家父就而争论。那时我之论调曾与陈有所类同,抛出“修不驭文,惟追辞文以驱驰。”(*“修”是本人的字)。于创作讲,相信感觉自有方向。家父断言:“用理性规划感性,感性才有价值;用感性丰富理性,理性才能实现。”
老艺术家淡常一语,味儿啊,真大。
艺术家陈静有其严谨的逻辑思考、理性分析。在作品《刺》当中我最能体会。就崇感性而言,虽有重合部分,仍断然别于我那轻妄之语。
始方初莫,待我对作品《刺》引起注意,已是到画翻似烂柯人。那是一套非常细腻的作品。这不是视觉材质上给人的细腻感那么简单的事。“编织”作为穿管始终的元素,与“新绿”、“指纹”,等数个生命的基本图腾,产生了如许联系。像是点缀般的叙事感有着思想的细腻,甚至,思维上的缜密。
被点塑造的针眼痕迹与真实的针脚,这两者的混合,是对“刺”这一动作的重要理解。艺术家陈静认为这是一个“女性”的动作,通过被缝制于画布上的手套,与其他无关于缝补的素材之并用,我们隐喻到“刺”从具体到虚无,从狭隘到广泛的演进。
这里有一个有趣的问题:为什么是“刺”?这自古赋予女性的动作,也可做“缝”讲。我们不能以作品是特意为“原点”而创作去出发——除非,艺术家陈静舍本逐末、倒果为因——完全不可能之事。
“刺”相量于“缝”,是贯破对保全,是剥落对弥合,是牺牲对抵偿,是女性对女人。
小小一个刺,刺的好。
岩彩自身的材料属性,将这些本来抽象的画面,赋予了具象的语境。事物之所以抽象,有两种可能。其一是,真相被手段所修辞了;其二是,真相是假定的。
…………
地球已带着所有人的重量出走
哈勃望远镜的胶片一介圈痕
让世界抽象的做法注定失败了!
可还有好奇的手为它画上脸
…………。
这是我前年所做诗《圆的疑问》,本文与之同题。恐长,故省略前后。灵魂皆有所重,区区机器,胶片定然一无所有获。每值此时,才见画笔价值。
交流会当天,有艺术家同行说他看到的都是具象。究其原因,没看到陈静所画之“脸”。脸去哪了?相由心生,无心,嗣无脸矣。心是假定的开始。
陈静作品《熵》的文字说明多次用到“混沌”两字,并认为这是借喻“一种情境的不确定性和无组织性”。名不副实。真要是混沌,也仅是色彩的混沌。画面中圆点的有序排列,平直的几何,占据了构成的大部。色彩其余,不混沌,皆秩序。由此而观,对于“情境的不确定性”,作品至多不是象征,至少也非借喻。
可作品的混沌,仍在。作品的内容,是“上升运动”在“下降运动”造就的沉骸中的延绵、奋斗。这混沌,存于延绵所选取方向之难断上。当画面中心,关于数学、几何等等意志的代理人,对抗整个画面由岩彩自身无序属性所营造的天性的懒惰时,震撼。
想然,观者自以怒涛回浪之胸魄,敬艺术家日居月诸之明察模样。
(交流会照片、展览照片)
并此之外,陈静参展之作品凡十余件,概不一一判断。给诸君之留些余味罢。
艺术家陈静在交流会上说,自己喜欢绕弯子。故而不论作品,还是作品的说明,都显得要么过于晦涩,要么过于简单。如此看展览,我动起笔来自然独断乾纲。这一己之见,我当是下策;再下策呢?一策也不策。
关于绕弯子,柯文辉也爱,村上春树小有所成,特朗斯特罗姆完全酵熟,生出酒味。绕弯子,是把好的东西放在最后。一个要点,东西够好;另一个要点,要有魅力,要绕得乐极、悲极、怒极、惧极、美极。平淡的弯子,实不如开门见山。
之厮天水直下,中州纵贯古来芳,素娥濯衣裳。
我这三句不是诗,中国人没有三句的诗。也非词,当俳句讲。题目打一字,算是“弯子”,大家得闲可作试释。
标题《圆的疑问》,我是想它读起来好理解一些。最早,为了双关,叫“原的疑问”。哪见得双关呢? 古时,“原”通“源”,源流的意思,正好应了陈静主题之形神。奈何“圆”也极好。关于“圆”,数学家早已认清——π——这与那“原”啊,皆本是无迹可寻,又喋喋不休的体认罢了。(作者 王子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