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振宇：文化的传统就是变化

　　郭振宇，1969年生，山东诸城人。1995年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1995年至2013年任教于山东省特殊教育职业学院，2013年调入山东美术馆工作。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山东省美协理事，山东美术馆副研究馆员、收藏部主任。

　　曾创作大型软雕塑作品《中华根》；策划于中国美术馆举办的《生命的编织》大型纤维艺术艺术展；电视纪录片《生命的编织》在中央电视台等55家全国电视网及海外播放，被定为中国人权对外宣传片。2000年5月在布达佩斯国际电视艺术节上被评为“海外电视艺术传播优秀奖”。相继策划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心之韵》蜡染艺术作品展、获文化部“专题组织策划优秀奖”的“传承——单应桂美术作品巡礼展”、“青未了——山东省艺术院校首届毕业生作品展”。先后参加德国科隆“当代中国艺术家六人展”、“北京奥运美术展览”、“十一届全国美展”、 “山东省第十届文化艺术节美术作品展”等展览。作品获得“首届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中国青年艺术家作品奖”、“乌鲁木齐丝绸之路风情雕塑展特等奖”，作品曾被北京奥委会等机构和个人收藏。

　　在前段时间即2018年3月17日，艺术家郭振宇在今日美术馆3号馆举办了个展“触目”。展览共展出了艺术作品51件，集中体现了郭振宇近年来创作的思路与探索历程。

　　新浪当代艺术：据了解，您在山东美术馆工作，可否详细介绍一下您工作的具体内容？

　　郭振宇：我在山东美术馆收藏部工作，负责艺术作品的收藏、典藏、维护、修复等方面工作。收藏的方向决定着美术馆的学术定位，典藏是美术馆开展工作的基础，涉及策展、学术研究、常规陈列、教育推广等方面的工作，所以收藏部工作很重要。收藏工作需要和艺术家打交道，收藏作品的征集、交涉、艺委会的论证、作品鉴定、点验、储放、材料属性研究、物质安全等级、藏品维护、维修、展示环境等极其细节的事情，需要专心、耐心和持久的恒心。

　　新浪当代艺术：一方面您在美术馆工作，另一方面您又是艺术家，那么您如何平衡两者的关系？

　　郭振宇：管理好时间和身份。上班时间严格按照上班的要求来工作，尽心力，不拖延，不掺杂个人的事情和创作的内容。上班时间我很少谈及创作，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的创作情况，只谈工作，所以给人的印象是个忠实的美术馆工作者。下班后即刻进入画室，进入创作状态，不再想工作的事情。业余很少参与公众娱乐活动，谈不上怎么去平衡，只是遵从时间划分，不出格，自然就平衡。关键是内心的规范与把握。

　　新浪当代艺术：看您的创作，许多作品极其粗犷，这与您从事管理工作时的状态和要求格格不入，甚至是两个极端，您是怎么完成这样的转化的？

　　郭振宇：在我感觉都是一样的。工作是一种职业规范和秩序，工作中也有粗犷和细腻，那就是该放的时候放，该细的时候细，只是平台和要求不一样。创作中也有细致的地方，一根用到画面上的弦线，它的粗细、长短、角度、松紧都要仔细调整。创作过程中思想意识的转化，语言的选择与提炼，各种元素象征意义的使用，多种材料的结合，都是极其细致的工作，不能随意，不能乱用。我觉得都是在这样的严谨关注中进行，只是对工作与创作在事件上、时间上进行切割。工作及时处理，平常做好工作笔记，下班了就可以全身心而退，出现在画室就会打开另一个世界，做到单纯率真，“了了分明，了无挂碍”。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有时空隔嘛，任何行事都是一种生命的体验，享受当下，享受随机际遇。

　　新浪当代艺术：对于您个人而言，在山东这样一个传统艺术底蕴深厚的地方，从事当代艺术的创作是否会感到孤独？或者说，身边的人如何看待您的选择？

　　郭振宇：山东自古是个文化的发祥地，文化发祥之初都是非常前卫的，思想上有孔孟学说，同时代的墨子、曾子、公输班都是各抱奇术的贤者，更有管仲、孙膑、房玄龄这样的制度、军事改革者，书法上有王羲之、颜真卿分领独创的大家，李清照更是不甘粉闺，词作唱绝千古；孔融、辛弃疾、左宝贵、孔尚任都是不安于现状的思想探险者、制度开创人。近代也有臧克家、王愿坚、王烬美等革命者出现，这也是传统，这个传统谁能说不是风口浪尖，汹涌澎湃？文化的传统就是变化，就是顺应着时势而发展。即便所说的“传统艺术”指的是变化差异小的、摹习的、祖传技艺性的大多数，也会因为沉默的平庸而产生巨大的思进，历史上也不乏其人。

　　从事创作，就是一种自主与个性的显现，是很自我的状态，在一条寂静的道路上行走，可以不受干扰，漫步遐想，这是很幸福的。我创作是顺着良知的指引前行，心灵是愉悦的，不会感到孤独。创作时是为了历练语言，表达得更准确、更生动明了，所以所有的选择都是顺势而为，没有功利的心思。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朋友、特别是聊得来的朋友走进我的画室，看到的结果都是很兴奋。许多人喝了酒有灵感，我不能喝酒，一直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才有很好地发挥。但是大家看了我的创作，就像喝了酒一样激动和开心。这说明大家都不愿安于现状，都喜欢有创造性的、打破常规的事物，潜意识里都有推陈出新的需求与冲动。我更是受到这样的鼓励和支持。今年3月至4月份我在北京今日美术馆举办题为“触目”的个人艺术作品展，引起了广泛的反响，一条资讯被热转，点击浏览量7万余次，一次专访浏览量4.5万余次，说明了大家的热忱，也说明了当代艺术广泛的专业基础和群众基础。在这样的环境里怎么能感到孤独？

　　行伍冲锋总有个旗帜在前面，每一个人都会看到这个指引的方向，即便默默跟从，不掉队，也会汇聚成前进的主力。所以每一个人不是要批评哪个时代、哪个地域或者哪部分人群，关键是自我意识的清醒、对时代精神的反应和即刻行动的勇气。

　　新浪当代艺术：您善于运用综合材料进行创作，可否谈谈综合材料所带来的视觉表达与架上绘画有何区别？

　　郭振宇：架上绘画是相对于装置艺术、行为艺术、影像艺术而言，综合材料是相对于单一材料而言的，没有可比性。这个问句是把单一材料的、绘画的作品称作架上绘画了。其实架上绘画也可以是综合材料。顺着这个问句来回答，综合材料是用了两种以上的材料来进行艺术创作的。自从抽象艺术出现，颜料成为一种语言，继而开始涉猎诸多材料。这是旧有的领域在一个点上的突破而成为一种新的领域。综合材料首先是材料，它自身带有信息与意义，与颜料、笔触混合，呈现出多元的可能性。材料分材质本身的意义和绘画意义，材质本身就是发挥材料属性，体现着自我原著语言。像用麦穗表现麦穗就是材质本身的属性语言。另一种是绘画性的材料，这就形成肌理效果，在编织的麻绳上色，就是绘画性的表现，麻绳不再是麻绳本身，而是一种肌理，呈现出一种更加强化的语言。材料的使用，具有厚重感，它使表现更自由、更准确，更具有历史与文化的负载，更具有断崖式的反衬效应，它自动让作品深刻，也让观众深刻。

　　新浪当代艺术：在您的作品中，观者可以看到“废墟”式的呈现，可以感受到一种灾难意识，以及对于人类命运的担忧等等，那么这些想法是如何产生的？

　　郭振宇：废墟，是一种人文的痕迹，它不是像垃圾一样的废弃物，而是衰败的、不能重建的、被动废弃的人类活动、聚居区。“废墟”很像纪念碑，起到警示作用。这个时代是一个人文主义高度发展的时代，没有可控的机制与设施，无论是面对危险还是发展方向，抑或是发展速度，都难以制动和刹车。人的能动性超越了自身，不断地外化为各种生产能力——机械、爆破力、人工智能、核武器——借助这些人力外延能量，人类控制了自然的绝大部分区域，开始斩断生态、环境、资源的续接与修复能力，呈现出各方面的退化状态。进入20世纪以来，科学、民主、自由、解放、进步等观念空前发展，思想的异化和极端思潮的出现，恐怖主义、全球化过程中的民族主义、贸易保护主义的蔓延都形成了世界历史上自二战以来最动荡的时期的主要因素。

　　任何一种非常秩序的出现都是一种作用力，都有同步捆绑性。比如环境问题，因为人类的活动，造成了动物、其他生物环境的破坏，导致物种的减少、灭绝；大国间的利益争斗，造成了中间利益链或者利益集团的一系列反应，民众遭受困苦；地产业的泡沫经济，对于通货的稀释，即便身在农村，财富缩水都会被波及。我们的理性不断地在前进，我们生存的本能却保持在原地。生存只要吃饱穿暖、繁衍后代就可以了。一碗米饭就能吃饱，一个粮仓对他（她）没有多大意义，而我们的理性却一直在获取和为了获取更大、更多的粮仓而绞尽脑汁。玛雅文明中记载，我们现在的文明是第五个太阳纪，此前有四个太阳纪文明先后消亡，如果这一次人类文明走向灭亡，地球上不会再有新的文明。通过历史，我们知道人类社会、地域王朝的兴衰更替，往往是“山河依旧人民非”，然而如今山河在人类的干预下也难以“依旧”。到过交河故城的人都会记得那荒凉的废墟，会在废墟上见识曾经的发达文明，都会被今夕的巨大落差所震撼。这仅仅是一个局部，一个可记忆的过往历史。倘若出现因为人类的过度开采导致的地球环境急剧恶化，造成大面积的、大规模生物灭绝，人类的存亡也会被反馈回来的制约促成生命剧减，无数的城市、村庄都会成为废墟，预示着文明的进程出现衰退，预示着文明自我戕毁的开始。其实因为网络、智能手机的发展已经造成巨大的心灵废墟，人性的漠然，如果艺术没有这方面的建设，这片“废墟”会像原子爆炸下的空间，扩展的速度会挤压原本恒定的世界，造成废墟扩张的废墟。如此，我们很难掀动时空，无论历史，还是未来，没有任何佐证来显示人类的存在和文明的价值。

　　新浪当代艺术：对于观者而言，您的作品是偏抽象的，那么您希望观者怎样才能介入到您的思考维度中？

　　郭振宇：我的作品是开放性的，总会在创作中围绕着自己的思考来设置一个意识观念，一个问题契机，有的具备了思考的独立性，也能较容易找到答案。有一些只能提出问题，很难给以答案，需要大家一起参与、思考。《平林漠》、《蒹葭》系列，我是在追求一种古意，一种深邃、旷达、辽远、孤寂、萧散的境界，表达荒寒冷逸、萧疏宁静、空灵幽远的意蕴，也展现植物在物候节律面前的自律与协和，它们顺势而为，不逾矩，不违命，以一种“死亡”状态与自然和谐相处。《大荒经》系列表现了洪水对于陆地的价值，古人类对于土地的珍惜、虔诚，对于生命的感恩。我们这个时代人文主义的高度发展，已经忘记了土地的稀缺，忘记了在感恩敬畏里面的自我约束。《暮光之城》系列表现现代社会对于虚拟世界的依赖，在意识里以虚叙虚，以影代体，主体的掩盖与信息的碎片化构成了竭力妄想与数据自然消解的背反矛盾同构体，揭示了一个无解时代的困惑。《天狗》系列则是表现人的意识、理性的过度发展，造成了环境、能源的破坏，人不断地发展生产力，使自己的能力不断延伸，不知道这是建设还是破坏，只能由结果或者后世来评说。至于《文明第五季》系列，大家也自然能看出它的寓意，它带有的信息符号，许多人都有感触。实际上艺术、音乐是最容易理解和沟通的语言，没有国界和族群的限制，只要静心观看，就能看懂。小孩子很喜欢我的创作，有两个小孩被家长问及想去参观哪一个展览？他俩都是看了我的作品图片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看我这边的展览，那个小男孩在展览现场就给自己的母亲解释用的什么材料，表达了什么意思。另一个小女孩则是回家写了一篇观后感。

　　新浪当代艺术：在今日美术馆3号馆展出的这一系列作品是您近几年的创作，那么对于今后的创作您有什么计划？

　　郭振宇：我可以大致说一下，目前已经开始实施：我找了一片地，一个院子，一面墙，这面墙至少是20米长，9米高。订做了2米×3米的木框，至少是30个。准备好了“爬山虎”的种子，等待它们长大。（作者 郭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