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音乐笔记》(书影)
阿尔伯特·摩尔:《四重奏:一个画家对音乐艺术的赞颂》
米勒:《晚钟》
酱香老范(浙江 安吉)
书画家群体中不乏谙诗者,但有音乐(鉴赏)修养的,明显比懂诗或能写诗的少。如今以“公知”姿态而颇具影响力的陈丹青,他在美术圈以外的发言,最早言说对象是音乐。早在上世纪最后10年,他人在纽约,给上海《音乐爱好者》杂志开“外国音乐在外国”之专栏,写了十几篇随笔,2002年汇集成《陈丹青音乐笔记》(音乐出版社)。虽然陈自称“我不是虔诚的‘音乐爱好者’”,但从其书中分明可见一个画家的音乐情结和素养。让我想起阿尔伯特·摩尔的名画——《四重奏:一个画家对音乐艺术的赞颂》。
果戈里说:“世界上三个美丽的女皇……感性的、迷人的雕刻使人陶醉;绘画引起静谧的欢乐和幻想;音乐触发灵魂的激情和骚动。”音乐是诉诸听觉的时间艺术,绘画是诉诸视觉的空间艺术。在古今中外艺术史上,音乐与绘画密不可分,相互渗透。音乐的曲式结构和绘画构图相对应。而音乐基本概念“节奏”、“韵律”等,也频用于书画等造型艺术范畴。同样,绘画中“色彩”也广泛用于音乐术语。如“音色变化”、“和声色彩”、“调性色彩”、“配器的调色板”等。好的音乐与绘画有“互补性”。画是看的,然从中也可听到音响(气韵)的流动;音乐是听的,但从中也可看到形象(意境)的呈现。尤其是中国书法艺术,因其抽象性和音乐更暗通款曲。经典草书作品,不啻一曲“看得见”的乐章。
音乐有“调性”,绘画有“色调”。一个“调”字,打通了彼此间的壁垒。乐中有画,如“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春波绿。”(张先《菩萨蛮》)此乃闻声而见画。达芬奇爱好音乐,画中有乐。蒙娜丽莎之笑容传递仙乐般的力量,神秘又如飘忽之旋律。此乃赏画而闻乐。借用佛家说的“耳中见色,眼里闻声”,音乐欣赏也可用心眼来看,书画鉴赏亦可用心耳来“听”。“看”音乐是“看”音乐中的“色调”;“听”绘画是“听“绘画”中的“调性”。凡是耐“看”的音乐和动“听”的绘画,皆堪精品!而能“听画”和“看乐”者,于书画和音乐鉴赏,庶几登堂入室。
书画本身是静态的、无声的艺术,书画佳作中的线条和色彩却能“动”而“奏”之。美术评论不乏“响亮的色彩”、“和弦般和谐的颜色组合”、“旋律般跌宕起伏的色彩合奏”之类的通感用语。凡·高注重主观色彩,曾学习过钢琴,力求颜色与声音的契合。其一幅又一幅《向日葵》,以强烈的色彩张力直抵人心,观者俨如听到一首首不同凡响、声情激越的变奏曲。米勒名画《晚钟》,夕阳下的黄昏,晚霞满天,田野寂静,远处传来教堂晚祷的钟声,一对农家夫妇,放下手中的农活虔诚祈祷。画面上似闻悠扬的钟声在旷野回荡……
绘画艺术可凭视觉形式传达音响效果,是因为线条有节奏,色彩有音阶,图形有乐感。声音可以是听得见的色彩,色彩也可以是看得见的声音。浪漫画派大师德拉克罗瓦在日记中写道:“色彩就是眼睛的音乐,它们像音符一样组合着……”大诗人波德莱尔也说:“在色彩中有和声、旋律和对位。”德彪西就是一位善于运用调色板的音乐大师。他说:“我几乎像热爱音乐一样热爱绘画。”融绘画、诗歌于音乐,正是德彪西艺术的丰富性所在。而在吴冠中画作中,似可闻悦耳动人的江南丝竹。
央视音乐频道曾有一档访谈类综艺节目“翰墨音缘”。每期邀请一位书画家与一位音乐家,畅谈彼此艺术道路上“翰墨”与“音韵”的缘分,让受众从乐曲中“看”到色彩,从笔墨中“听”出旋律。因其创意新颖、品位高端,颇受好评。
30多年前我读大学时,教文学理论的老师说:就精神享受而言,如每天能读一首好诗、看一幅好画、听一曲好音乐,夫复何求?英国19世纪艺术理论家佩特说:“所有艺术通常渴望达到音乐的状态。”书画家们倘有爱乐之心、有能够鉴赏音乐的耳朵、有对西方古典音乐的真切体认和独到感悟,想必于书画艺术切实有补。然当今满坑满谷的书画家,可让我侧耳“听”其画者,几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