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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其峰画作
大约2014年9月间的某天,我接到来自天津的电话邀约,参加校方或是官方召集的学术研讨。会议主题是回顾孙其峰教授的学术成就,并讨论他作为学科带头人对于天津美院国画教学工作的开拓性贡献。对此,我是局外人,因故缺席了此次座谈,脑子里却不无记挂,如若到会,如若发言的话,我该讲点什么呢?
孙老是我在画坛上有幸遇到的高人,常常将他视为明镜一般,同一些所谓的大师、名家相比对,问题一照就准。有一次我同孙老的学生辈画家座谈,聊出一个想法——“总分第一”。可能有人会觉得自己功成名就,画得可以了、很好了。我则回答说,在某个点上你是可以了,但在“总分”这样的面上、这样的深度和广度上,我不知有谁能超越孙其峰?(我指的是依然健在的画家,或者说花鸟画领域中的画家。如此限定一个范围,符合孙老一贯的谦逊立场)绘画、书法、理论、教学,乃至工具书、教科书、课徒稿、画语录等等,孙老的见识与实践是全方位的,孙老的贡献是开创性的,尤其在“文革”结束恢复美术教学工作的特殊时期,他是承前启后式的重要人物。对此,我曾以“总分第一”为题目,写过一篇长文予以叙述。
孙老今年95岁高龄,跟医院较上劲了。我曾两次到医院探访,见他躺在床上,手指在白床单上画画——大象无形,画的是他的热衷、他的习惯、他对绘画的谦卑态度。还有一次我见到他刚刚完成的几幅速写稿,学生把一只鸟带到医院,他把这只鸟画来画去,甚至掀开翅膀,画羽翼里面的结构。作为花鸟画家,无论在世的或是过世的,我不知有谁画过如此之多的鸟类,仅小型鸟类他就画过56种,编著过好几部“鸟谱”之类的工具书。他还画过许多大型鸟类如孔雀、喜鹊、仙鹤,各种各样的鹰,晚年尤喜画猴子,还有鸡、松鼠和牛羊之类。据说在编辑《孙其峰书画全集》十卷本时,工作人员试图统计孙老到底能画多少种鸟、多少种花、多少种树木、多少种草,事实上很难得出确切的数字。有人会说,画得多,题材杂,怎么能画得精、画得好呢?这就涉及到好的标准是什么、画画的目的是什么。守着少量的题材画来画去,反复复制,熟能生巧,固然是精了,却也滞了、呆了,缺乏创意、激情,无非画钱而已,又何谈意趣、灵感乎?而写意精神始终是中国画的灵魂。孙老集八十多年的绘画实践,对物象,也即对形的捕捉能力不言而喻,看一眼则物象存乎心,借助于这个形写他心中的逸气、他的艺术见解及此时此刻的感悟,在写的过程中随手带出形,应物象形,形神兼备。形与意的高度统一、重合所产生的效果便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物我两忘,一气呵成,格调、境界尽在其中。
孙老画画,不考虑市场,不听命于买家的“指令”,画的是真情实感、艺术良知。所画题材之宽泛与他作为长者的宽厚包容相辅相成;与他的见多识广、趣味广泛相辅相成;也充分表明其绘画技能炉火纯青、无所不能。我曾多次登门拜访,目睹他伏案作画。在学生簇拥或是访者围观下,他气定神闲,旁若无人,画画对于他实在是举重若轻,小菜一碟,几无思索般下笔立就。他的画案也就是一张极普通的桌子,面积有限,作画时他把物品向两旁划拉一下,腾出中间一小块空间,展纸濡墨,任意为之,众人屏气静息,笔下嚓然有声,那是一种气场,令人肃然起敬。
可是,孙老还是老了,有许许多多的无奈、无助,曾听他说,有时口渴,水杯就在跟前,却连伸手端起杯子的力气都没有。他以此为例,叮嘱学生们要趁年富力强抓紧画画,莫失良机。他发自肺腑的声音一定会长久地在画坛中回响:“画画多好啊!好好画画吧!”他跟我说:“唉,吃饭就跟吃桌子腿似的,那也得吃呀。”以我的目测,他的小餐桌也就一幅“三裁”那么大,通常以一碗汤菜为主,辅以其他食物。我曾两次应邀参加他的生日庆典,包括九十大寿那次,他都没有到场。通常,他也谢绝宴请,不事奢华,以期保持固有的习俗和安静。大智若愚,单纯朴素,惜时如金,极其专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能够把一件事做到极致,超然于常人、常情、常态,非大师乃何?非奇峰乃何?(注:孙老本名奇峰,因其一贯谦逊、低调,故而改名其峰)(吴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