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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位不幸者,在多灾多难中出生,在离散之家中长大,在异国他乡中漂泊,一生有过两次惨痛的毁画经历,一次日本人毁了他在法国创作的全部油画,另一次是他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自毁了最为得意的数千幅画作。
他是一位好老师,创办艺术学院,担任最年轻的艺术院长,他诗意栖居西湖,高徒遍天下,培养出了李可染、吴冠中、王朝闻、艾青、赵无极、朱德群等一大批艺术名家。
他是一个大画家,他倡导“中西融合”“艺为人生”,吸取西方印象主义以后的现代绘画的营养,与中国传统水墨和境界相结合,独创“风眠体”,色彩鲜艳,线条灵动,意象美好。
他就是当代杰出的艺术巨匠林风眠。
一张彩票 圆了乡村孩子留学巴黎的艺术之梦
林风眠出生于广东梅县山村的一个石匠家庭,自小对绘画就颇有兴趣,儿时就是石匠祖父的助手,整天帮着磨凿子、递榔头,看祖父在石碑上画图案、刻花样。他对中国画中的山水和花鸟着迷,研究它们,欣赏它们,也学习着涂抹它们。
祖父常对林风眠说,“你将来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的一双手。有了一双手,即使不能为别人做出多大好事,至少自己可以混口饭吃。”他让林风眠少穿鞋子,而祖父无论四季阴晴都是光脚板的,“脚下磨出功夫来,将来什么路都可以走。”
祖父的这些话,就好像被他的凿子刻进了林风眠的心里,永远也没有磨掉。后来傅雷曾对林风眠说,“你在艺术上的追求,与你祖父雕刻石材的精神是一样的。”
一次小小的博弈,彻底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刚满八岁的林风眠拿着从祖父那里讨来的几枚铜板,购买了一张彩票。这彩票是清光绪末年湖广总督张之洞为了赈灾而发行的“签捐票”,面值六枚铜板。三天后彩票开奖,林风眠的“小赌注”博得头彩,高中一千大洋。在清末,一个县令的俸禄不过四五十块大洋,这笔巨款足可以在广州买一栋带花园的洋楼。后来,19岁的他,带着奖金中的两百大洋,从上海出发,奔赴巴黎学习美术。
林风眠15岁考入名校梅州中学,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位美术老师梁伯聪,正是这位梅州历史上最后一个能书善画的秀才,将林风眠引向了艺术的新天地。梁先生非常赏识林风眠的画,会破格给他的作业打出120分。梁先生说,“林风眠画得比我还好,自然该得120分。”
亲朋从南洋带回一些外文书籍,书中那些色彩丰富、形象逼真的西洋画插图,让林风眠看到了另一个不同的美术世界,心生向往。机会来了!1919年,林风眠接到同窗好友的一封信函,邀请他一起留法勤工俭学,他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登上了从上海开往法国的邮轮。
19岁的林风眠意气风发,一边做着油漆工,一边学习绘画。1921年9月,林风眠在法国国立第戎美术学院院长、浮雕家杨西斯的引荐下,叩开了这所世界顶尖艺术殿堂的大门,拜在著名的油画家科罗蒙门下学习。在这位大师门下,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中国学生徐悲鸿。
一条纪录 二十七岁成为史上最年轻的艺术学院院长
“因为自己是中国人,到法国后想多学些中国没有的东西,所以学西洋画很用功,素描画得很细致。当时最喜欢细致写实的东西,到博物馆去也最爱看细致写实的画。”林风眠后来回忆说。
有一天,杨西斯特地来巴黎看林风眠,让他把作品拿出来看。杨西斯看过后很不满意,批评说学得太肤浅了,他诚恳而严厉地说,“你是一个中国人,你可知道你们中国的艺术有多么宝贵、优秀的传统!你怎么不去好好学习呢?”他还说,“要做一个画家,就不能光学绘画,美术部门中的雕塑、陶瓷、木刻、工艺……什么都应该学习,要像蜜蜂一样,从各种花朵中汲取精华,才能酿出蜜来。”
就这样,林风眠在外国名师的指点下,在巴黎的东方博物馆和陶瓷博物馆里,带着笔和纸,啃着面包,对着东方的古董鉴赏和临摹,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晨昏,学习中国自己的艺术传统。
1924年,第一次“中国美术展览会”在德国斯特拉斯堡共和国广场的莱茵宫开幕,引起轰动。此次展览中,林风眠参展的作品最多,有14幅油画和28幅彩墨画。也就是在这次展览会上,他与时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的蔡元培相遇,给蔡元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蔡邀请他担任北京艺术专门学校的校长,希望用林风眠的“西学”来洗礼改造中国的“旧学”。
这让林风眠兴奋不已。1925年冬,离家九年的游子怀着满腔抱负回到祖国。同年3月5日,林风眠出任该校校长。从此,他成为迄今为止全世界最年轻的艺术院校掌门人。在他心目中,未来的北平艺专,将是东方的巴黎美院。他按照欧洲美术学院的建制和教学体系把这所学校打造成国际一流的艺术殿堂。他为学校增建了音乐戏剧雕塑系,自己还兼教授、教务长和西画系主任,不久还提出了“调和东西艺术”的主张。
然而,当时时局和旧学传统下,做了一年多校长的林风眠不得不辞职南下,又一次被蔡元培推上中国第一座高等艺术学院——国立艺术院首任院长之位。他提出的办学理念是,“介绍西洋艺术,整理中国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
从此,林风眠开始了在杭州最得意也最惬意的十年岁月。这里远离嘈杂,远离政治,他终于可以安心“调和中西艺术”的理想了。在他的影响下,一大批中外艺术精英追随而至。在他的直接授业下,李可染、吴冠中、王朝闻、艾青、赵无极、赵春翔、朱德群等一大批学子在此起步,走上了艺术名家之路。
一个情节 静谧凄美伤感的画作是对母亲深深的眷恋
在林风眠的创作生涯中,仕女是他最重要的绘画题材之一,在这些几乎贯穿了他一生所有的代表作中,这种静谧、凄美、伤感的形象,不断重复出现,似乎在表达着同样的主题。很多研究学者认为,他这是在述说着对母亲深深的眷恋。
在幼小的林风眠眼里,他的童年也曾充满梦幻和美好。让他终生难忘的是,他五岁时候看妈妈洗头的场景,“在小河边,住屋空地里,一个秋天的午后,母亲的头发放下的时候,长长的,很美。”这幅构图是很入画的,后来我们看到的非常多的长发和劳动妇女的形象,其实都是她妈妈。
虽然母亲有着姣好面容,一头长发,却不被家里人待见。她本是山区汉族和本地苗瑶混合的后代,在林家看来,她是个山村野孩子,不懂礼数,娶她进门唯一原因是林家穷,“父亲特别是祖父新娶的祖母待她不好,母亲一直是从早到晚让人欺侮。”在林风眠七岁那年,母亲不堪父亲的冷落和家人的欺侮,与村里一个年轻的染匠私奔,后被族人所抓,准备烧死。
林风眠的义女冯叶曾说,为什么林老一直在画宝莲灯、白蛇传这些题材呢?“我感觉林老这些主题的画中展现的都是救母的情节,”冯叶说,“林老很小的时候,他的妈妈差点叫人给烧死,他小小年纪就拿着菜刀去追那些要害他母亲的人,他说,‘谁敢杀我母亲,我就杀他全家。’我感觉他的画中展露的就是他的救母意识。”
林风眠疯狂行为和哭闹救了母亲的性命,却也没能将母亲留下,从此天各一方,再无见面,后来到了杭州还在寻找母亲。冯叶还说,“林老在家中一直摆着金盏小花,那是他小时候关于母亲的记忆。他自己写过,小时候金盏小花开着,母亲的衣服是蓝色的,母亲在做酒。他画的仕女都很美,那应该是和他对母亲的怀念有关。”
一份思恋 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他颤抖地写下了“我想回家”
蔡元培和林风眠在商议国立艺专的选址时说,“西湖既然有自然之美,必定再加上人造美,所以大学院在此地设立艺术院”。
林风眠喜爱杭州和西湖。他说,“我们谈到杭州,就立刻想到西湖。西湖之天然美,固曾为宗教家所利用;西湖之人工美,固曾为有心者所增益;而西湖之创造美,则自西湖国立艺术院成立以来,始见有焕发之气象。”
林风眠在西湖边的那十年间,应是林风眠一生中最完整、最得认可与独放异彩的一段岁月。创学校、任校长,写书、创刊物、办展览,放手实施艺术新主张、锐意革新,也是醉心于创作的十年。在他后来离开杭州的岁月中,所画的梦中杭州是林间的小鸟,是飞翔的芦雁和寂静的空山。他的大部分人生,都与这里的湖光山色结下了深深的情缘。
抗战期间,林风眠辗转西南,每天面壁作画,苦行僧般的清净生活使林风眠能集中全部精力创作,他融合中西的“风眠体”横空出世。他使用生宣、毛笔、水墨、水彩等中国传统材料,但技法汲取西方画的精微光色,他自嘲是个好“色”之徒,打破“水墨为上”的古训,运用浓重艳丽的色彩描绘仕女、花鸟、秋林、泊船。线条的灵感则来源于汉画砖、唐壁画。鲜艳的色彩,简洁灵动的线条,美好的意象,这就是林风眠画中的赤子之心。
抗战结束,林风眠回到杭州在国立艺专任教。1950年林风眠辞去教授之职,迁居上海专门从事绘画求索,除了美协组织他到农村、山区、渔场深入生活外,他就闭门作画。十几个春秋过去,“林风眠格体”在寂寞耕耘中臻于炉火纯青。上世纪七十年代,面对一次次抄家,无奈之中的林风眠将其数十年的心血千余张精心之作浸入浴缸,从抽水马桶中冲出去。
1980年代,他迁居香港过着隐居般的生活。1991年8月12日,92岁的林风眠离开人世,“外祖父林风眠临终前曾用笔写下过:我想回家,回杭州。”林风眠的外孙杰拉德·马科维茨曾于2012年从巴西回到上海时候说。(记者 陈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