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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美术网讯 进入湖南省博物馆的展厅,看到恩师的晚年之作和大量写生,艺术家刘巨德又陷入回忆。吴冠中,这位绘画道路上的一座明灯,在刘巨德看来,就是一位艺术的苦行僧。先生生前踏遍祖国大地,从南到北,无论高山、瀑布、密林、旷野,还是沙漠,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他的脚印。一位又黑又瘦的老人,经常被误认为是修伞匠,也被误认是叫花子,却用自己特殊的视角和发现美的眼睛,为这个世界留下关于“美”的启示。
就如,湖南张家界得以名扬四海,就缘于40年前,艺术家吴冠中的一次意外之旅。
1979年,60岁的吴冠中接到了一项任务,为人民大会堂湖南厅绘制一幅《韶山》画稿,这一趟湖南之行,怎能少了写生。当地美协派了一辆车和两个青年,陪同吴冠中前往美丽的湘西,因为那里有好友黄永玉推荐的好地方。
两个陪同的青年人中,有一位就是如今人们熟悉的批评家邓平祥先生,他回忆,本来归心似箭的吴先生,被人安利了一个“像桂林”的地方——张家界。即使也是湖南人,年轻的邓平祥也只是第二次听说这个地名,他翻开地图,发现离所住地仅一个小时车程。“要不去看看吧?”两位年轻人和吴先生商议,就这样,两三句话就改变了一个地方的未来命运。
汽车行进了一个多小时,窗外风景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一路平平的吴冠中开始面带愠色。直到又翻过一个山头,峰回路转,林场的奇异山色像帷幕被拉开,张家界映入眼帘。
邓平祥还记得当时吴冠中激动的样子。他拉开车门冲了出去,疾步顺着山道向前走去,一路放眼四顾,还不迭地说:“这怎么像桂林,比桂林更奇特、更富野性!”吴冠中借来了林场工人们擀面的厚重大案,请了几个人帮忙抬入山间,泼墨挥毫。
住了3个晚上,画了3个白天。在离开前一天的晚饭之后,吴冠中在邓平祥的陪伴下,在山间小道散步,吴冠中很动情:“我要为张家界写一篇散文游记,名字就起唐诗‘养在深山人未识’,今晚就写。”
后来,一篇《养在深闺人未识——张家界是一颗风景明珠》发表在1980年元旦的湖南日报上,真正改变了这座小镇的命运。文中,吴冠中描述:“我先不知有虎有豹……一进山急匆匆就往石林和树林深处钻,是被景色美入迷了。石峰石壁直线林立,横断线曲折有致,相互交错成文章,不,可以说是‘画章’吧。人们习惯于以‘猴子望太平’、‘童子拜观音’等等形象的联想来歌颂自然界形式之美,还往往要用‘栩栩如生’来形容其酷似,其实许多石头本身就很美,美就美在似与不似之间。”
从张家界回来后,吴冠中将大约30余件大型会没写生画在湖南省展览馆北面展厅专题展出。据介绍,这批作品的尺幅非常大,是拆下当地村民的门板画成的。余立新对这个展览印象非常深刻:“我参观了这个展览,因为震憾,又赶回去取回照相机翻拍了大部分作品。记得那个时间段,他还在湖南省展览馆做了一次专题讲座。1979年,当时的改革开放刚刚起步,这样的艺术创作思维和创新形式,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户。”
“1979年是个很重要的年份,1979年以后中国美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比如说机场壁画和星星美展等等。”杨卫从时间线上做梳理,“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奠定了后来美术发展的基础。吴冠中先生明确提出形式美就是在1979年,也是这一年他到了张家界,这里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一些巧合,可能也有一些必然的一些因素。”
油画民族化与中国画现代化
吴冠中展览结束后又发生了很多事,包括张家界因此广为人知,吴冠中提出“形式美”引发全国大讨论。在刘巨德看来,老师有一种发现美的能力,他对中华大地每一个地方他都想去画,不管在任何地方,他都能发现其独特的美。“他眼里的美是无边的,能把所有都看美。在新疆写生,看到老乡的土坯房激动不已,在流淌的小河看到浪花起伏的节奏美。他是用道的视野,一般叫它形式美,或者说用形式美、图像美的眼光去看。实际上他是作为真正的艺术家,用艺术形而上的道的视野来看所有的生命,所有的镜像,所以他看的到处都是美。”刘巨德回忆。
在接受邀请来湖南作画期间,吴冠中其时正从画油画转向画国画,并希望在国画方面有所造诣。在湖南省博物馆书画研究员刘刚看来,张家界之行对吴冠中后来绘画的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张家界有一种诗情画意,那种意境的韵味很浓厚。而吴冠中就是想通过用油画的那种色彩块面、光感来跟中国传统那种绘画的意境相结合,他的墨彩画既有新意感又有传统的诗情画意在里面,所以我觉得他后来表现艺术的手法方面,在中西结合方面,可能与张家界带给他的灵感还是有关系。”
希望把西洋油画的语言注入中国文化的灵魂,是一代人都在做的事,包括林风眠和庞薰琹这些老先生,而吴冠中这方面强调地格外强烈。吴冠中曾经将《石涛话语录》重读抄写,认为石涛是中国现代艺术之父,与西方现代艺术有很多异曲同工之妙。在研究画论的同时,吴冠中也曾提出的很多关于艺术的言论,比如说笔墨等于零。言论一出,颇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感,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争议无数。
刘巨德回忆,他曾经向吴冠中请教,中国艺术的精神最宝贵的在哪里:“他就说了一个字,‘韵’,气韵生动的韵,气韵生动。他第一强调的是生命的韵律,生命的节奏,第二个就是骨法用笔。人们说他没有笔墨。其实他有笔,笔非常锐利,把墨化为了彩。每个艺术家都可以有自己的语言和方法。吴先生在这一方面不保守,就是他对传统看的更大、更概括了。你看他的油画你就知道他的色彩都是用的墨法。至于他的国画,用文人画的笔墨来要求他,你就会觉得他离的很远,这正是他的独到之处。”
“艺术有无数高峰,你只能取几峰,不能面面俱到,要把直觉、感觉到的要先拿出来。”老师教过的话,刘巨德记在心上,他还记得当年上课的情景。面对一个青年女模特裸体躺在那里时,吴冠中对学生第一句话就说,这是五百里大道,从一个高峰到另一个高峰,不能长也不能短。“他看见的是这一条曲线的韵律。他没有像一般上课说解剖、透视、形体、色彩、冷暖、光影,完全是启发式的,想象式的教学。他对物象要提的是先把直觉、感觉到的拿出来,对语言也是如此。他要把绘画语言里最本质的拿出来。把美术史翻开,你就会发现他这些画太有传统了。如何理解笔墨是每一个画家应该思考的话题,而吴先生给我们开启了另一扇门。”
杨卫将吴冠中视为承前启后的人物,终结了油画民族化的探讨,开启了形式美的话题。吴冠中的重要性,在于他把政治性的术语给剔除掉,艺术重新回到本体,回到艺术家的个人创造力,这是吴冠中先生的意义。
事实上,对于吴冠中的关注和探讨一直没有停止过。
2018年,由湖南省博物馆与浙江美术馆联合主办的“风筝不断线—走进吴冠中的绘画世界”展在湖南省博物馆展出,这是近些年来吴冠中作品首次大规模展出,共展出浙江美术馆珍藏的吴冠中绘画作品80件,包括速写《云南行》等41件,油画《羊圈》、《眼》、《江南旧梦》等10件,墨彩画《紫禁城》、《竹林》、《老屋》等29件,均源自吴冠中极其长子给浙江美术馆的捐赠。
吴冠中走了,他留下的话仍是振聋发聩。在刘巨德看来,这并不是本意:“我感觉他并不是一定要震撼这个时代所说的惊人的话语,他不是这么想。他主要是对艺术的一种真诚、狂热、迷恋,好像他是一个艺术的宗教徒一样。他要为艺术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