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岁是一个熟悉又遥远的概念。因为在儿时,50岁好像是父辈们的专属年龄,似乎永远与自己无关,谁知却如此快地悄悄逼近我的身边。这样一想却也好笑,我自己觉得心理还没有跟上时光的脚步。可在我们儿辈的眼里,我们又早是妥帖的50岁身心了。既然50岁是今天真实的现实,就认真想想50岁的问题。回头一看,50岁可却也有不少的经历了。但放眼未来刹那又变成了一个无智的孩童。如果说我在50岁时发表感慨的话,恐怕在千头万绪中有两个字是醒目的:那就是“幸运”。我相信有太多具有绘画天分的人无缘走上这条路,而我却泰然处之。这无疑是人生最大的幸运和幸福。我虽然曾经历坎坷,但比起这分幸运来,那却都是成就我的崎岖小路。想到这里我由衷地欣慰。感谢在我这半生中与我有关的人和事,你们的帮助或扶持、教导或启发,是这些所有成就我坚实地行走在艺术的道路上。
—— 摘自忻东旺50岁个展自述
2014年1月11日晚上7点多,手机微信里突然接二连三地传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忻东旺教授因病去世的消息,倍感震惊的同时让人唏嘘不已,“50自述”中“半生”感慨竟成了一生的终言。
眼前浮现过一幅幅熟悉的忻老师的作品,真不敢相信:难道,能够绘制出这样个性独特的画面的人却再也无法绘制自己51岁之后的人生了?
从一个“流浪青年”成长为一名著名的画家;一个从山村走来的农民工,20年后成了清华大学的教授,忻东旺的一生坎坷而又不失精彩。作为中国新写实画派的代表性人物之一,忻东旺表现出对自己艺术的不断探索和永不满足的追求,其艺术成就也达到了同龄人中很高的层面。他的油画作品《早点》、《诚城》、《远亲》等曾获得过多项全国美展的金银铜奖。他将观察的目光,聚焦于城市的底层与边缘人物,其中以表现农民工为主体,还有那些生活在城市底层的弱势人群等一系列作品,以略显夸张的表现手法,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陈丹青先生一番耐人寻味的话道出了忻东旺作品的真谛,他说:“中国的画家有很多人在变形中离开了写实,你却把变形回归到写实。”一语切中要害,也概括出了忻东旺作品的艺术特色。一直游离于学院内和学院外的忻东旺在中央美院两次进修的经历,使他一方面吸收到了学院教育的精华,另一方面也感受到了学院教育的局限性。所以他所描绘人物的意象式夸张,是在既不颠覆已有的学院写实体系,而又能够在西化的造型训练中,注入中国意象精神的基因,这不仅使他的艺术具有了真正“写实”的品格,也使他准确地把握到了当代人的内在精神,具有着中国写实艺术的独创精神。
忻东旺的许多作品,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庞大的、被都市化的社会所忽视的弱势群体。他对这些身份低下、生活落魄的小人物表达着他发自内心的尊重。他甚至在画人体模特时都没有忘记体验他们作为一个人的生存的尴尬。忻东旺的艺术所以能具有一种刻骨铭心的视觉力量,他的绝大部分作品都是在直接面对对象写生中完成。他在与对象的直接交流中所产生的感情冲动,是他能够进入创作最佳境界的主因,他以肖像的方式为这些社会中的弱势群体造像、立传,从而揭示出这一被边缘化的族群本有的生命价值和人性尊严。这些作品所显示出的人文情怀和人性力量,足以使观者去反思城市对于弱势人群的冷淡与漠视,去反思这个社会和我们自己所处的立场。
评论家贾方舟曾有点评:忻东旺艺术的最大特点是他笔下的形象所具有的那种咄咄逼人的视觉力量。他那直逼灵魂的犀利目光使他在转瞬间即能把握到对象的内在精神特征,他从人物的每一个细节——恍惚的眼神、微张的嘴唇、掀动的鼻翼,抑或一个犹豫的手势、甚至是被脚撑歪的鞋子中找到传达这灵魂的渠道。他的卓越技巧使他创造的人物具有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穿透力,过目难忘的震撼力。
作为一位新现实主义的倡导者,他对现实主义有着自己的认知:我们今天所提的现实主义,既是一种艺术思想倾向,又是宣扬一种文化意义上的现实主义精神。现实主义不等于现象主义,或自然主义,更不是风情画。现实主义精神的意义是要求艺术家有强烈的社会意识、文化意识和精神意识,要求艺术家有强烈的时代使命和责任感。广义地讲现实主义创作,它应该是能够激发社会向前发展的一种正义力量,它应该是能够提出问题,应该有强烈的社会批判性和人文关怀。
一个踌躇满志,正当壮年,绘画创作上处于黄金期的艺术家,生命的戛然而止,让人感叹生活不光有美好的一面,更有残酷的一面。悲情的结尾是艺术最具震撼力和感染力的表现手法。斯人已去,但他所留在人间的那些思想和画作,将会成为艺术史上人类所共同拥有的财富,惠泽流芳!
这里选登部分忻东旺历年的经典作品。看画,是对一个艺术家的最为直接的纪念。 记者 唐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