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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法国第戎——一个只有15万人口,可以精确到个位数,但在当地却被称为大中型城市的地方——艺术家严培明就工作生活在那里。城市不大,五脏俱全。法学院、文学院、图书馆、体育场...... 市中心随便一栋建筑就拥有几百年历史,就是上千年历史的古迹也比比皆是。
严培明的工作室由一个小厂房改造而成,冬不暖夏不凉。第戎冬季时间长,屋外下大雨,室内下小雨。两年前,严培明将它翻新了一次。但事后,他又有些后悔,“好像不应该改造得那么新,还是应该把老工作室十多年的痕迹保留下来,工作室就应该是破破烂烂的。”
“大救星”、“独裁者”....。.前任利比亚最高领导者卡扎菲得到的评价毁誉参半。 2011年在他遭遇枪击身亡不久,严培明画下了这个传奇人物生命最后一刻的模样。
收藏家余德耀说,他第一次与严培明见面觉得眼前这个艺术家穿著太朴素了。在法国做事须低调,因此严培明在第戎开的是一辆很破的车。“行为举止太奢侈、太高调,会被别人看不上,觉得怎么像一暴发户。”有朋友建议他在工作室旁边盖一间大四合院,他认为不可行,觉得要保留中国的印迹不应该是这样的做法。
在第戎,邻居们都很喜欢他。刚开始,没人知道严培明的职业, 大家就只看到一个中国人每天悠闲地进出于那间破房子。2003 年, 严培明在第戎美术馆举办了个展。再后来,第戎火车站也挂上了他的作品《猛龙过江》(李小龙)。慢慢地,左邻右舍全都知道了他的身份。法国人尊重艺术家,上到市长下到邻居,都以他为荣。
【二】
之所以选择第戎,严培明的解释恐怕连他自己都有些茫然。他说: “人的命运只是一种偶然。”
1980年,20岁的他来到巴黎。人生地不熟,对未来不知所措。不会说法语,对艺术界也不了解,生存的第一步从解决生计开始。当时严培明在第戎一家台湾餐馆洗碗打杂,他白天读语言,晚上去打工,一边打工一边学习。
严培明热爱绘画。但在法国,当时艺术界流行的是装置、行为等先锋艺术门类,很少有人思考应该如何画画。在那样的环境中, 能够坚持下来需要勇气。严培明对绘画始终怀有本能的感情,坚信这种艺术语言最适合自己的表达。他认为,既然大多艺术家都转向了其他领域,那么传统的绘画或许反倒有了机会。
另一个有利的条件是,当时的巴黎美院属于工作室制,一个老师带多个学生。而第戎的美院当时与之不同,学生画画的时候,所有的老师都可以指导。“你要学会判断,否则每个教授都给你一句忠告,很快你就糊涂了。”
这也是在法国与中国学习艺术最大的不同。一张作品完成,法国老师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你要解释为何画这个题材,又为何这样画。不能有前人的影子,要有自己的想法。
在最早确立自己黑白灰三色绘画风格的时候,严培明用了一个很 “简单”的方法来说服这群严师苛友们:他称自己没钱买彩色颜料。大家都知道他在餐馆打工,是当时全班最穷的学生,语言也不好,竟然全都接受了他的理由。当然,这其中更多的是玩笑。“如果没有一个能够服众的理论基础,那就找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幽默的借口。” 不过,法国人天性里的乐观和幽默,也让这个托辞显得更加稳妥。
关于真实想法,只有严培明自己心里最清楚。每次作画时,他都会遇到诸多问题。“我的习惯是要么去解决,不能解决的话就逃避。”而色彩的问题一直困惑着他,“无法摆脱前人的阴影,那索性只画黑白灰三色,只用两三支笔,用相对简单的方法达到最好的效果。”
2014年5月,严培明新作展“这样死,这样活”在最新落成的北京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举办。旅法多年的他,将自己对艺术和生命的感悟再次带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土地。
【三】
2009年2月卢浮宫的展览, 是严培明艺术生涯中一次不可回避的亮点。连他自己也承认,这种机缘无法复制。
结束访问中国回到法国后,前卢浮宫馆长亨利·罗亚特(Henri Loyrette)马上邀请严培明去卢浮宫参观,并提出了唯一的要求:展览作品要和卢浮宫里的某件艺术作品相关联,严培明随口就说是《蒙娜丽莎》。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同样也纠缠了严培明将近一年时间。
2009年6月29日,前纳斯达克主席麦道夫,因操作“庞氏骗局”诈骗金额超过600亿美元, 在纽约被判处150年监禁,也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诈骗案制造者。
《蒙娜丽莎》全世界人人皆知,如何与自己的作品发生关系是个难题。历史上很多画家都临摹过,严培明之前却从没动过这个念头。但他对卢浮宫的最直接的观感是:这里是全球艺术品最大的坟墓,对《蒙娜丽莎》的再创作,是在对原作不涉及丝毫不敬的基础上创作出来的,最终严培明将整组作品定名为《蒙娜丽莎的葬礼》。
计划思路清晰,一切准备就绪。一年半之前,展览开幕的时间就已选定,作画时间、运输时间、策展文章....。.一下午的工夫严培明就把这些问题与展览团队全部解决。二月份的展览,严培明一直等到前一年的十二月才动笔。巴黎的冬天阴冷无比,零下几摄氏度的气温,寒风一直在画室外呼啸。“全部作品一气呵成”,那个过程到现在严培明还历历在目。
那次展览让欧洲艺术界被严培明的作品完全折服。之前有位法国艺术批评家,从来不和严培明见面。只通过看作品,每次对严培明都给予最严厉的批评。但卢浮宫展览之后,他似乎明白了艺术家的作品与世界的关系,并在今后的评论中表现出了理解与认可。
【四】
在法国,严培明算一个劳模。
即便是最自由的艺术家,也需要让自己的生活充实。相比而言, 随性的艺术家更需自觉,否则时间太容易被消磨掉。因此,严培明时不时会给自己制定一个计划。但如果没计划,他就会让自己懒一点儿。“反正哪也不去,无非还是在画室里。即使不画画,那就看看书。”
每个人都需要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无论是空间还是内心。严培明最幸福的时刻毫无疑问是在工作室,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多年打磨下来,完全就是一派以自我为中心的天地,仿佛时间如何流逝都在自己的控制中。“每天迫不及待地奔向工作室 ,”说这话时,他兴奋感依旧十足。
左为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右为中国封建制度最后一任皇帝爱新觉罗·溥仪, 同样是继承着来自父辈皇位的两人,却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过去大家出国的机会很少,内心世界和眼前看到的差别不大。现在完全变了,一个手机甚至可以迅速到达全球各个角落。”但在严培明看来,世界比他过去想象的小多了。“速度的便捷让世界变小了, 变得没那么神秘了。我十分怀念那个从报纸上了解世界的年代。”
很多朋友问过严培明,如果当时没有去法国,而是留在中国, 那一切会有什么不一样?严培明自己早把这件事想通透了:如果留在中国,从人生经历上必定逊色不少;从艺术实践上,自己可能很难成为一名好艺术家。不同的地点、时间,不同的土壤,长出的东西就不同。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和脾气,如果在中国,这一切将向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脱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