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乐章中简短的引子，从倍弱一路发展到倍强，宛若沉闷的钟声一般，缓慢均匀而庄严。继而，明亮清脆的琴音给人开阔、激越之感，不觉在脑海中浮现一幅俄罗斯大自然的画面，待至最后一个乐章，情绪欢腾、强壮有力，充满幸福的生机——展厅中，循环播放的背景音乐是俄罗斯作曲家拉赫玛尼诺夫在历经多年创作危机之后，重又凝聚起灵感的《第二钢琴协奏曲》。以旋律为底，铺展在观众眼前的件件珍贵画作，又可否让我们一窥艺术家创作之时的点点心迹？

　　跨越百年的56件珍品

　　“我希望留给后人一座民族画廊，对于一个由衷而热切地喜爱油画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愿望了。我要创建的是一座为社会所共有的美术馆，收藏大众易懂的美术精品，使大多数人受益，并从中得到乐趣。 ” 19世纪末，经营纺织业的俄罗斯企业家特列恰科夫曾如此说过，去世前，他践行自己的诺言，将毕生收藏的作品捐献给莫斯科市。十月革命后，当时的苏维埃政府不但保留了这个以特列恰科夫个人名字命名的画廊，更以巨大的财力支持，列宁还亲自签署命令，将其他私人收藏的俄罗斯画家作品归并于此成为国家画廊。

　　以暗红为底色的大都美术馆展厅中，特列恰科夫国家画廊总负责人果洛德科娃·塔基杨娜显得颇为兴奋，开幕当日凌晨赶到北京的她，对无比熟稔于心的作品，竟然有了些许的“陌生” —— “每次它们在不同的地方展出，都会有很特别的面貌。特列恰科夫国家画廊共有8万多件俄罗斯画家的藏品，这次来华展出的是从1894年到1980年这近百年间的56件作品，涵盖了不同类型、风格的艺术家代表作。中国观众对俄罗斯艺术一直非常喜爱，因此我们在挑选作品的时候，将多样的风格作为了最重要的考量。 ”果洛德科娃·塔基杨娜如是说。

　　紧接着，她更如数家珍地为记者进行导览，讲述作品的创作细节。进入1号展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马利亚温1895年创作的《读书》与1900年创作的《列宾的肖像》。“他的作品是传统的现实主义风格，《读书》中的模特虽然不知具体是何人，但艺术家很传神地表现出了人物的风采。而列宾作为俄罗斯最著名的画家之一，为全世界的观众所熟悉，马利亚温传承了列宾的风格，并且在作品中生动地记录了一个‘绘画的时刻’ ——列宾左手拿着画板，正在创作中，他也许只是短暂地休息一下，随时会再继续画下去。 ”

　　涅斯捷罗夫的《瓦斯涅佐夫肖像》中，入画者瓦斯涅佐夫也是一位著名的历史画家，他选择的创作题材与一般画家不同，喜欢描绘俄国民间传说和史诗中的英雄人物，其作《三勇士》与《十字路口的勇士》也被中国观众所熟悉。“你看，画中的瓦斯涅佐夫已经很苍老，但他的手还是那么有力。他坐在典型的俄国木质靠椅上，背景是弗拉基米尔教堂装饰画，这些绘画正是瓦斯涅佐夫晚年的创作，由此可见，涅斯捷罗夫当时是怀着一种很崇敬的心情去画的。 ”

　　卡萨特金的《女矿工》，在果洛德科娃·塔基杨娜看来，最动人的地方在于艺术家对于人物精神状态的描摹。1892年时，卡萨特金深入到顿巴斯煤矿，那里工人的劳动和生活深深地感动了他。最初工人们对他很冷淡，认为他不过是猎奇，但慢慢地，大家变成了很好的朋友。“这幅作品中，女矿工因为繁重的劳作，神情略显疲惫，但她那年轻美丽的形象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全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魅力，令人动容，卡萨特金的作品在当时也给观众带来了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

　　待至19世纪后期，俄罗斯画家的作品中，已不难发现法国种种风格的影响，但他们亦注重汲取民间装饰艺术的传统，创出一条更独特的路。“譬如康恰洛夫斯基的《小提琴手》，画面中反复的笔法，表明艺术家晚年对塞尚和凡高的作品很感兴趣。但是，最吸引他的，仍然还是立体绘画。他喜欢用单纯的颜色，并且通过颜色的不同组合达到更有力的描绘。 ”果洛德科娃·塔基杨娜说。

　　在俄罗斯，特列恰科夫国家画廊免费向公众开放，无论是谁，都可以自由地徜徉在艺术佳作之间。“对于中国的很多艺术家来说，他们非常懂得欣赏俄罗斯的艺术，对此我们感到很欣慰，但是这次的展览，我们更希望看到普通的观众前来欣赏。尽管语言不通，但是对于艺术的感知却是相同的，对于这些作品，不需要语言也会爱上它们。 ”以手中之笔，画尽人生冷暖

　　“现在，我们与俄罗斯在艺术方面的交流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入。特列恰科夫的收藏以前曾经来中国展出过，但大都是他早期收藏的作品。这次的展览跨越的时间段很长，对于其中的很多作品，中国油画界不会陌生，但大家以前只是看画册，这次却可以见到原作。 ”开幕式上，已然八旬的大都美术馆“掌门人”靳尚谊如是说，对于同期展出的另一个重量级展览——尼古拉·菲钦油画巡展，他觉得同样意义非凡。“早在上世纪 60年代，我们就对菲钦的石版素描相当熟悉了，甚至连很多国画家都曾经从他的作品中吸收养分，但是菲钦的油画却少有人了解。这次我与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全山石、大都美术馆副馆长张祖英一同远赴他的家乡喀山，在鞑靼斯坦共和国国家美术馆看到了很多油画作品，给人全新的认识。菲钦以浓烈的色彩、放松的用笔，将油画本体语言中最大的魅力凸显了出来，对现在的油画家来说也很有借鉴意义。 ”

　　远道而来的鞑靼斯坦共和国国家美术馆馆长罗扎利亚·努尔加列耶娃则谈到：“尼古拉·菲钦油画巡展这次会在中国的三座城市展出——杭州、北京和济南，我们觉得非常激动，因为这是如此珍贵的藏品首次到俄罗斯境外展出。我们希望，能够通过这次的展览与更多的观众进行交流，并且通过菲钦——这位俄罗斯艺术的杰出代表，给大家铺展开丰富而深远的俄罗斯艺术世界。 ”

　　在群星灿烂的俄罗斯油画家中，菲钦的名字往往被一笔带过。但岁月更迭，却能将真正的艺术珍品沉淀与积累下来。也许是性格使然，菲钦内心深处的热情与真挚，很少表现在日常的生活中，他始终克制隐忍，却将所有的所思所想凝注于笔端。《我的父亲》中，菲钦以惊人的洞察力再现了老人的风采。没有表现复杂的背景和景物，画面以沉着的赭褐色调子，奔放而不失立体感的笔触，刻画出主人公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菲钦的父亲是一位木工雕刻家，也是他的启蒙老师。尽管生活拮据，却为菲钦的艺术教育花费了很多心血。为了感恩这位朴实的老人，菲钦曾创作很多幅肖像，淋漓尽致地记录下他生命的不同瞬间。

　　1913年，菲钦与阿列亨德拉结婚，翌年便生下了他们的女儿伊雅。渐渐长大的孩子使菲钦感受到家庭的温馨，孩子天使般的笑靥动人可爱，也激发了他更多的创作激情。1917年画下的《女儿肖像》中，逆光下的小伊雅，脸部虽然处于暗部，但是色彩极为通透，金色的头发闪闪发亮，绿色的眼眸脉脉含情，注视着前方。

　　时间总无情， 1955年10月5日，菲钦在美国洛杉矶与世长辞。临终前，他嘱咐唯一的亲人——曾经的“小宝贝”伊雅，将留在俄罗斯的作品捐赠给政府，并把自己的骨灰运回俄罗斯，埋葬在家乡喀山。罗扎利亚·努尔加列耶娃介绍说，此次展出的作品，正是菲钦捐赠中的一部分，也都是他1923年赴美国前完成的，代表了艺术家创作的最高水平。

　　展厅转角处，一幅《有篱笆的冬天》吸引了观者的注意——那并非是冰天雪地的严冬，而是一派大地回暖的景象。房顶的积雪尚残留，地面上的雪却已悄然融化。近处的树开始吐绿，欣欣然舒枝展臂。画家的笔触，不觉间，也为这彻骨的冬日，平添一分难得的暖意。

来源:中国艺术报责任编辑: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