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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美术网讯 “人们时常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他一定生来就知道自己擅长某事!他一定知道他的存在并非一无是处……怎样才能成为有用的人?在我身上,一定藏有某种潜质,但那又会是什么?”梵高在给弟弟提奥的信中呼唤道。梵高一生都在寻找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他希望为穷人传播福音,希望用画养活自己。他一次次出发又离开,但总是被失败重重锤击。
传记
从《渴望生活》的甜腻到《梵高传》的客观
“学术研究和大部头圣徒传奇的典范”。伦敦《每日电讯报》这样评价史蒂芬·奈菲和格雷高里·怀特·史密斯合著的《梵高传》。在此之前,梵高神话最著名的塑造者 是欧文·斯通的《渴望生活》。这部写于1934年的“传记小说”是许多人了解梵高的首要途径。《渴望生活》写得极好,将梵高对于艺术的追求和屡败屡战的决 心刻画得淋漓尽致。
《渴望生活》通过小说的笔法,以极富画面性的表现方式,写出梵高不断游历、学画、受挫的打击和始终怀抱的金子般的心, 梵高同情最底层的妓女、矿工等人民群众,用心贴近他们的生活,用最淳朴的画笔给他们带来慰藉,但高傲的巴黎艺术界不理会他的风格,让他一次次陷入最贫苦的 境地。读者无不会被梵高这个流亡凡间的天使打动。在这一情感渲染下,梵高深染梅毒、被精神病折磨得心智昏乱,使他成为受难的约伯,无论遭受多大打击,对艺 术上帝的信仰不变。
《渴望生活》是圣徒梵高的行传,梵高在人间用画笔镀刻出善与美的强烈色彩,背负着艺术的十字架,走过冷漠虚荣的人群, 面对他们的嘲讽和不屑,悲悯地说“原谅他们吧,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最后贫病交加,生活困顿,在麦田上杀死自己,让梵高有了耶稣重生的光辉,在艺术 的子宫里获得救赎。
从此以后,梵高神话不断发酵,成为流行文化中最值得哀悯的圣徒传奇,成为用血肉换得艺术纯美的殉道者。
在 21世纪,史蒂芬·奈菲和格雷高里·怀特·史密斯开始撰写一部新的《梵高传》,译者沈语冰在后记中说“它将传记写作和艺术史研究带进了数码时代。利用当代 计算机技术对多达10万张卡牌所做的数据处理,让这项本来有可能耗时30年的工作,得以在10年内完成。另据作者所说,他们为此书所做的注释多达 28000条,打印稿达到了5000页”,他们专门开设了一个网站放置这些资料。
不仅如此,这部传记实际的参与团队包括至少8位研究者和 18位翻译者。正因为有了信息技术的支持,才让《梵高传》的作者团队能够全方位还原梵高和他所在的时代。对梵高形象的塑造,不仅通过他和弟弟提奥之间的书 信,还借助他的家人、同事、朋友、艺术同行的书信、评论等资料,从侧面写出他人对梵高的看法,让梵高的形象更加立体。不同于一般传记使用A Life,这部传记的英文名称Van Gogh:The Life,表明它对自己真实性和全面性的信心。
这带来的成果是,作者们在资料间发现了梵高一些不那么神话的方面。其中最值得关注的,要属《梵高传》对梵高之死的调查。读起来仿佛是一份刑侦报告。根据弹道分析,子弹是以“一种不一般的角度射出的——而自杀时子弹通常是直射进去”并且“子弹显然是从距离文森特很远的地方射出的,远到他根本不可能扣动扳机”,梵高也没有留下遗书或者其他暗示自杀的举动,也不能解释为什么梵高不直接射击头部,而是射中不容易致命的腹部。
梵 高去世66年后,有一位老人说当初梵高的手枪其实是他的,他们是奥威尔的一群富家子弟,对梵高这个怪人一向很讨厌,所以很有可能是在嘲弄梵高时误伤了他。 为了保护孩子们,也承受不了更多的精神打击,梵高主动选择死亡,因为他说过“我不会特意寻死,不过一旦死亡降临,我也不会逃避”。
关于梵高的死,《渴望生活》这样写道:“他把脸仰向太阳。把左轮手枪抵住身侧。扣动扳机。他倒下,脸埋在肥沃的、辣蓬蓬的麦田松土里——生生不息的土地——回到他母亲的子宫里。”
抛 开事实的准确性不谈,这样的描写本身就带着强烈的“煽情”效果,它将梵高的死亡提升到一个夸张的哲学和象征高度。让梵高的“自杀”成为命中注定的宗教式回 归,而罔顾梵高遭受的真实折磨。《渴望生活》相比“传记”更多在“小说”范畴。这样的虚构在小说中是允许的。欧文·斯通说,“我的主要来源是文森特·梵高 写给他弟弟提奥的三卷书信。更大部分的材料,是我循着文森特跨过荷兰、比利时和法国的足迹发掘出来的。”因此这本书并没有发现更多材料,对梵高的想象毕竟 介入主观太多。
有了对比,就可以看出《渴望生活》对梵高描写的“甜腻”之处。《渴望生活》揭示出梵高对艺术的执著与爱,他的不幸遭遇,与他本身的性格也有相当大的关系。梵高更全面的形象必须借助更加广博的资料来展现。
人生
艺术的“黑天使”而非圣徒
《梵高传》通过梵高人生的失败和艺术的成熟两条主线交织穿插,在每一个节点上,他的探索和执拗都深深影响着周围的人。梵高自幼性格孤僻,他迷恋过去,喜欢怀才不遇的艺术家,喜欢在大自然里收集植物和昆虫标本。
在欧洲经济风雨飘摇的年代,人人都感到世事无常,人人都向往艺术,梵高本可以接受家人安排,在画廊里走上中产阶级艺术经纪人的康庄大道,但他和同事关系不睦,“一方面在回避着别人,一方面也在被别人回避着”。
梵 高福音传道事业的彻底溃败让艺术成了他回应至高召唤的唯一途径。他用画笔描绘底层人民的贫苦,希望他的画作“表达的是某种同音乐一样能够抚慰人心的东 西……某种永恒的东西”。他深入矿区和荒原,为劳动人民的苦难陶醉。“文森特却只将矿工们视为基督教徒中的英雄,丝毫没有将他们看成受害者。他劝他们不要 反抗,而是要庆贺自己的苦难——为享有苦难而欣喜”,梵高对欧洲兴起的无产阶级运动毫无感觉,只因为他在他们对苦难的顺从里看到了圣徒一样的悲悯,他们也 不欢迎梵高,觉得他很怪异。
在早期,梵高寻找一种“比纯黑更强烈的、更深的色调”,认为黑白肖像和版画是唯一好的东西。作为艺术经纪人, 提奥深知什么样的作品才能卖出高价。他不听从弟弟的劝告学习印象派明亮的色彩,虽然它们在市场上更受欢迎。他的呼告在《吃土豆的人》中达到顶点。当他来到 巴黎和弟弟同住时,梵高猛然受到了色彩的启迪。“我信仰色彩”他说,“每幅画都以丰富的色调、戏剧性的光线、幽暗的背景以及浓墨重彩的颜料画出,既是对蒙 提切利(以及德拉克洛瓦)的致敬,又是对所有所谓‘现代’色彩学家的批驳”。
他蛮横地向弟弟要越来越多的钱雇模特、买颜料,一遍又一遍申 明自己焦灼的艺术渴望,似乎只要更多的钱就可以将他心目中的艺术分娩出来,但他的坚持在弟弟眼里只是古怪的执拗。他们争吵,提奥无数次想放弃他,可某种奇 妙的联结让提奥总是忍不住重拾对他的关心。为了雇佣模特和纾解性焦虑,梵高承认他对“这些该死的坠入风尘的女人”有兴趣,出于“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和交谈 的需要,他承认对她们有一种‘特殊的怜爱’”,结果染上淋病和梅毒。他照顾妓女西恩和她的孩子,结果被家族视为败德。
梵高的画不为当时的 艺术界欣赏。他临死不久,巴黎艺术界才发现了这个“孤独的灵魂”,但即使这样也没有为他带来多少收入。梵高一直渴望和家人和解,希望他们理解自己的坚持, 但家人总是被他的暴躁脾气激怒。父亲多洛斯写道“文森特让我们多么焦头烂额”。以至于在他去世时,亲人中只有弟弟提奥出席葬礼。
梵高是艺 术的“黑天使”,不是纯洁无瑕的圣徒,艺术之神附着在他的身上,耗尽他的肉身,拖垮他的精神,为他注入灵感和技巧,从中诞生出新的神话。他先知地感觉到艺 术的低语,他拼命地呼告,但周围人看不见也听不到,只惊讶地看着这个自以为是的疯子。站在未来的我们,难以不相信它的吊诡:梵高越来越近地走向他的成功, 画出一幅幅千万级的作品,但在周围人的眼里却是他越来越难堪的失败,连梵高都深为自己的拖累感到负疚与尴尬。文森特之星的冉冉升起,要在下个世纪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