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倩玉：版画的世界里我完全自由

翁倩玉版画作品《红楼依绿》，曾荣获第37届日本美术展览特选大奖。


翁倩玉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提到翁倩玉这个名字，立即联想到的是温婉柔情，爱意弥漫，无论是《爱的奉献》还是《祈祷》，那都是“欢喜代替了哀愁，微笑不会再害羞”的婉约，殊不知，早在25岁时，翁倩玉就拜日本版画大师栋方志功的嫡传弟子井上胜江为师创作版画，而栋方一派，在版画艺术史上，素以“功力深厚”著称，那种粗犷、坚决、甚至于狂放的刻法，让我一时间很难与面前娇小、温柔的翁倩玉联系起来。只是，当翁倩玉说到“版画”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眼神会忽然变得有力，好像那种刀刻斧凿的力量一下子注进了她的灵魂。不愧是栋方一派！

    从1983年《冬之阳》，再到2014年的《红楼依绿》，翁倩玉的版画作品已先后14次入选日本美术展览大赛，期间2005年的《红楼依绿》以红、绿、灰、黑四色完美再现了名古屋江户末期建筑稻本餐厅的优美景致，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荣获第37届日展特选大奖。本周，翁倩玉携带自己近年来最为精到的版画作品45幅来到上海花园饭店，这也是她首度来沪举办自己的版画个展，带来的作品中，包含她自己颇为钟爱的《华堂初夏》、《唯一今宵》、《祗园白川》　等，也包括她的最新挑战—与日本官窑瓷器品牌“香兰社”合作绘制的花卉题材瓷瓶。

    星期日周刊记者（以下简称星期日）：25岁那年，你主动拜师井上胜江，通过她而得到栋方志功一派嫡传，你能否简单介绍一下你们这一派版画创作的特点？

    翁倩玉：栋方老师是日本20世纪最重要的版画家，他所有的画都是黑白的，所以我的画即便看起来有颜色，但如果你把颜色拿掉，不影响我的概念，因为我重要的东西都是用黑白画的，也就是说故事完全是依靠墨来体现的。但栋方老师那种用墨的份量感，还有黑色与白色强烈的效果，我还没有学到，那种力量是我一直在追求的。

    栋方先生的艺术受柳宗悦民间艺术的影响很大，而日本本身是民间艺术非常发达的国家，我也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多一些时间从民间艺术中学习，比方说我的版画是完全按照古老的方法制作的，全部都是木版刻的，现在很多人是先制作好黑白木版，然后从后面上颜色，包括栋方老师也是如此，不过井上老师叫我不要简单地去学习他这种技法，要学习的是他的力量。

    我跟随井上胜江老师学习了很多年，她的东西非常摩登，凡是不需要的通通拿掉，真有力量，那些画感觉好像是可以在好莱坞巨星家里挂的。我有次和朋友去看展览，看到井上老师作的《虞美人》，我第一次看到那种单纯用墨色渲染出来的花的“红”，怎么黑白里边能看出那样的红？我从从小喜欢花，知道虞美人的颜色，于是我对这个颜色的回忆一下子就回来了。那天在展览会上，我就跟井上老师说“我想跟您学版画”。井上老师除了教授我版画的技法，她给我最大的影响是，要让观众可以走进我的画里边。我们每个人都有回忆—也许你曾经看到樱花，也许你曾经站在那条小河前，当时的感觉，我们都记得很清楚。如果你站到我的画前面，能把那个回忆拉回来，感到那个风，感到那个阳光，那我的画就成功了。

    星期日：而你对颜色的选用和处理，后来又得到了大师伊藤清永的指点？

    翁倩玉：是的。伊藤老师很早就认识，我得日本唱片大奖的时候妈妈希望他能够为我画张像，留下当时的感觉，他答应了，但是一直没画，他说我要画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的心。过了五年，忽然有一天，他说“今天画吧”。那天我穿着一件绿色的套装，他就拿了一个靠垫放在后面，靠垫是红色的，这就是伊藤老师最为人称道的地方，他善于用颜色、尤其是对比色来突出色彩本身，所以他被称为是“日本的雷诺阿”。伊藤老师的画很贵，想当年我怀抱着跳海一般的感觉去买了一张他画的《富士山》，真是好看。

    伊藤老师是日本美展协会的会长，他对我说，你的黑白已经有力量了，但是如果你想再来挑战我们日本美术展览大赛，必须要进步，做自己以前没做过的。对我而言，就是要尝试颜色。那时候我一点都不会，就问他怎么办？他对我说“你自己去看。”于是我就在全日本走来走去看房子，因为我知道自己要画民居，这种兴趣一方面来自于我做建筑师的哥哥，另一方面是我对日本民居独有的美学特点很感兴趣。看了很久，终于在京都有这样一个地方，它的墙是红色的，我想就是它了—这就是《扬屋》，我在这里遇到了胭脂红与浅灰色—版画强调立体感，立体的东西一定有阴影，灰色给了我这个影子。从那以后，我的作品开始有了色彩，而我的黑白之中又加上了灰。

    伊藤老师还教我用对比色，他说，你画绿，一定要用红或者紫，所谓暖的颜色要和冷的颜色放在一起。我曾经静静地看他的作品，人物有紫色、绿色在脸上，颜色完全是他来控制的，这真是把我带入了一个自由世界。现在我去海边散步，我眼中黄昏被海水打湿了的沙子是紫色的，我就画它是紫色。再比如我作品《祗园白川》中的树，我们都知道树不是黑色的，但我就想把观众拉出来，让他们去看那个黑色的树。我想印象派就是这个道理吧，曾经看到过德加的一幅画，我真的挪不开步，那是一位穿黑衣服的贵妇人，你一眼能看出那种特别的丝绒布料，她的大拇指翘起来，只是一笔，简单利落！那个角度，那种干净就是我创作版画追求的感觉。

    星期日：画了这么多年，你也并没有放弃演艺事业，做歌手、主持人、演员的感觉和画家是很相通的吗？

    翁倩玉：当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是我要强调的是不同之处。在做歌手、演艺、主持人的时候，那都是大家一起在完成一件作品，好像乒乓球一样，要有碰撞回应，但是版画的世界是我的自由世界，我自己可以去做任何选择。版画的技巧要求很多，画的时候是美术，刻的时候是技术，以前日本人说画家，刻家，印家，有时候是分开的，但是我做版画是三位一体的，全部都是自己来，这是很大的挑战，但却也给我最大的自由。

    另外美术创作是有这样一个特点，永远无止境，好像我去画陶瓷，可以一直画一直修，始终都有改进的空间，现在我学会大胆，要说“好了”。栋方老师就是这样，画完就“不负责任“了，好了就好了，这也是作为艺术家应有的自由态度。

    星期日：你的版画创作到目前为止都是选择比较现实的题材，花卉、民居、风景，有没有想过未来要创作更抽象的主题？

    翁倩玉：我喜欢看日本的当代艺术，无论是村上隆还是草间弥生，他们的作品看原作比在书上看感觉要好得多。我也曾经做过抽象的尝试，那是我哥哥在台湾设计的一个建筑项目，希望我去画壁画，他給我的要求就是要抽象一点。你知道我怎么做？我有一天看到树根和樱花倒垂的枝条，我想到人生里面最重要的是看不见的东西，因为看得见的东西是由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来维持和保护的，所以我要借枝条的形状来画根。我把原来画好的作品給倒了过来，结果一倒过来小船变成鸟，根变成树，阳光变成线条……所以，我猜可能很多抽象画家就是把画转来转去的吧？

    对于我自己未来的创作，我想将来很可能会做当代艺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站在哪里。

    翁倩玉（英文名：Judy Ongg）

    生于台湾台南县柳营乡。自小迁居日本东京都世田谷区，为台裔日籍著名影视歌星及演艺明星。翁倩玉多才多艺，在电影、电视、舞台剧、歌唱、版画、慈善公益、节目主持、节目制作、服装设计、烹饪美食等多个领域都取得了不俗的成就，在日本及台湾演艺圈地位崇高，屹立艺坛跨越半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