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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美术网讯 在论及人类艺术的起源时,一个经常被提到的例子就是19世纪在西班牙北方海岸地区发现的旧石器时代岩洞壁画,特别是图中一头站立着的赭红色野牛的形象,持久地引发人们的无限遐想。当我们把这头牛和西班牙斗牛文化等联系在一起时,似乎可以断定,牛的形象在西班牙视觉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而这幅旧石器时代的野牛壁画也可能被认为是西班牙文化乃至西班牙艺术的开端。然而,这样的说法有着明显的漏洞——在旧石器时代,还没有“西班牙”存在。那么,西班牙究竟是什么时候才开始存在的呢?不弄清这个问题,就无法为西班牙的艺术史叙事找到确切的起始点。
西班牙起源尚无公认的解释
希腊人、罗马人、日耳曼人、犹太人、摩尔人(穆斯林)都曾在西班牙留下过文化的遗迹,这使得历史学家似乎很难就西班牙的起源问题达成一致。20世纪初,西班牙思想界曾对西班牙的起源问题进行过热烈讨论。讨论者大体上可以分为对立的两派。一派以塞拉·阿美利科·卡斯特罗为代表,提出了“三文化”或者“三宗教”并存的中世纪西班牙,摩尔人、犹太人和基督徒在其中和谐共处,共同参与构建一个混合多元的西班牙国族身份,至15世纪末,这个身份终得以确立。而西班牙正是脱胎于它的这段多元文化融合的中世纪历史。由于在宗教性方面深受东方文明的影响,也使得西班牙有别于欧洲其他国家。以克劳迪奥·桑切斯为代表的另一派则认为,西班牙早在摩尔人到来之前就存在了;西班牙天主教非但不是使西班牙与欧洲其他国家有别的标志,反而是使西班牙在中世纪不至于脱离欧洲的重要维系。关于西班牙的起源问题,西班牙思想界直到今天仍无统一答案。
西班牙艺术史学家恩里克·拉富恩特·费拉里在《西班牙绘画史》一书中探讨了西班牙艺术的起源。他首先表示,尽管西班牙在欧洲诸国中表现得较为另类,它仍然是欧洲的一部分,只是其历史的多变让西班牙与东方多有接触和冲突。在他看来,构成欧洲文化的三大要素是基督教、日耳曼文化和古典文化。接着,他回溯西班牙历史并表示,古典文化由罗马人带到伊比利亚半岛;在基督教起始的三个世纪中,这一宗教迅速在半岛传播并扎根;来到西班牙土地上的日耳曼部族西哥特人接受了基督教,建立了政权。这样一来,西班牙的欧洲性就得到了证明。那么是否可以据此认为,西哥特人建立的政权就是西班牙历史的开端呢?拉富恩特接着表示,西哥特人并没有建立一个民族国家,作为征服者的日耳曼人没有与被征服的西班牙—罗马人通婚融合。尽管如此,日耳曼元素被融入了一个未来民族国家的根基中。在被摩尔人征服之后,分散在半岛北部几个地区的基督教王国在对抗摩尔人、收复失地的“光复运动”中逐渐形成了统一的民族国家意识,西班牙民族身份由此发端,西班牙艺术的叙事也应从这里开始。在这里,拉富恩特使用了“欧洲意志”的概念。他把“光复运动”阐释为欧洲意志的表现,从而否定了那个神话般的“三文化”融合的西班牙。从拉富恩特对西班牙艺术起源的认定来看,他认为西班牙艺术是在欧洲中世纪的语境中诞生的,因而从最初就带有中世纪基督教文化的烙印,而穆斯林艺术在伊比利亚半岛上的遗迹无论多么灿烂夺目,都不应被纳入西班牙艺术的范畴内。
中世纪基督教艺术影响更深远
以“欧洲意志”来阐释西班牙国族的起源,很容易令人想起奥地利艺术史学家阿洛伊斯·李格尔的“艺术意志”的概念。所谓“意志”,就是精神力量,是一种内在的驱动力,这样的解释很容易落入神秘主义的窠臼,难免受到质疑和批判。
近年来,我们可以看到关于西班牙起源的新解释,如哲学家古斯塔沃·布埃诺就在《西班牙不是个神话》一书中详细论证了西班牙的起源。他选择的时间起点与拉富恩特相差不远:奥维耶多的基督教国王统治时期,正是“光复运动”的发端。奥维耶多王国持续不断的“反攻”、“光复”活动使得西班牙可以从此作为政治单位而存在。布埃诺对西班牙起源的解释不仅考虑了精神因素,也考虑了实体因素。他一方面认为,“西班牙的源头里包含了扩张主义(帝国主义)的意志;另一方面又表示,西班牙国族身份并不是凭空诞生的,它所依托的是一个松散的却业已存在的共同体。只有当帝国的意志与基督教王国共同体统一起来时,西班牙才真正开始存在。布埃诺的解释无疑比拉富恩特更为全面。
而布埃诺在书中也驳斥了卡斯特罗的“三文化”的西班牙观点,认为这种学说是带有神话臆造色彩的。尽管在今天西班牙的艺术史教科书中,“穆斯林的西班牙”往往是不可或缺的一章,但从艺术风格史的角度来看,虽然不能完全否认穆斯林艺术与基督教艺术之间的联系,但总体上说,两者是无法统一到一个框架之内的。摩尔人的装饰风格、建筑艺术或也能在摩尔人被逐出之后的西班牙产生影响,但在西班牙艺术中持续地影响后代艺术家、发展为坚实传统的,仍是中世纪基督教艺术。
“粗野纹路”蕴含西班牙艺术活力
拉富恩特曾提出过一个概念:“粗野纹路”。他发现,在西班牙绘画中,特别是西班牙绘画史上的数位杰出人物的作品中,可以找到某种反复出现的标识,这种难以言明的标识是粗砺的、凌乱的、充满活力的,是一种将鲜活、洒脱、充满动感的雄性力量不加矫饰地加以展现的偏好。正是这样一种火热的、率性而为的特征,使得西班牙艺术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表现出瘫痪的面貌。他认为,“粗野纹路”的血脉发端于中世纪,也就是莫萨拉贝手抄本彩饰时期。这进一步论证了西班牙艺术的中世纪传统,将西班牙艺术的起源设置在中世纪时期的基督教王国中。
拉富恩特曾以“富有表现力和戏剧性的线条”来形容毕加索的作品,这可以视为“粗野纹路”的另一种说法。用现代艺术的语言来说,“粗野纹路”代表了西班牙艺术中一直存在的表现主义倾向。某些现代艺术的特有元素,已经在西班牙过去的艺术品中出现。与北欧现代画家的表现主义相比,西班牙画家的“表现主义”并不局限于惊恐、悲观或抑郁的主题,具有更为广阔的表现力。在西班牙绘画中,总能找到“粗野纹路”的痕迹,仿佛一直有一股原始的、粗犷的力量隐藏在看似匆匆而就的图案背后。从古典到现代,这股力量越发要冲破形式的限制,将个人生命完全地挥洒出来。
而那头出现在岩洞壁画上的野牛,难道不也蕴含着个人生命活力吗?我们已经无从考证这是哪位先人留下的手笔,却仿佛可以在那透着原始力量的线条与色块中接触到画者的灵魂。如果单从形式上看,这头野牛与伊斯兰艺术的装饰图案、基督教艺术的手抄本彩绘、戈雅和毕加索的怪诞人物形象同属于“有意味的形式”,这种“有意味的形式”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持续不断地触动我们的艺术情感神经。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条野牛是不是西班牙籍,又有何妨?静静观赏便已足够。(作者 张伟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