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引领拍卖”2016专业对话 ——陈振濂答记者问

　　陈振濂（以下称为陈）

　　记者（以下称为记）

　　记：2016年美术传媒拍卖的书法公益专场拍卖，陈老师确立的主题构想，是“中国经典古籍收藏纵横”。站在“盛世国学”的立场上，关注经典古籍收藏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考虑？

　　陈：小时候读书漫无目的，“文革”浩劫，求知欲正逢最饥渴难忍的青春时代，只要有书，不择精粗，什么书都疯狂地读。如果不是后来进入了中国书画篆刻的专业学习，我可能永远处于一个“读闲书”的状态，只享受阅读的乐趣，但不关心读书的效果与收获。到了浙江美院后，沙孟海先生要求我们5个同学先从目录学着手，介绍的必读书是清代张之洞的《书目问答》，当时连书都找不到，好不容易从上海借到原书，第一遍读也完全不得要领。但正是这样一本书，引导我进入了传统文化、学术的新世界。换言之，我心目中的学术、框架、意识、基本内容、学习方法，都是从这一举措开其端的。

　　正是基于此，在2016年的书法专场公益拍卖的主题确定过程中，考虑到要与2015年专场拍卖的“盛世国学（一）”相呼应，不取知识性的国学基本框架和学科内容配置；而是立足于提示古籍经典作为“国学”入口的重要价值：从目录学、书志学、版本学、校勘学角度乃至古籍收藏、印刷、出版史，对“国学”进行具体的、点线结合的纵横展开。我以为，“国学”虽然是一个抽象的近百年鉴于西学入侵的压迫才产生的新概念，但它最重要的物质载体，恰恰是这些有形有物、浩如烟海的古书古籍。当然，并不是每册古籍都必然是“国学”，但古书中的精华、即“经典古籍”，它的文字内容、它的成形过程、它的编纂方法、它的选择筛汰，却足以构成一个庞大的“学”。这就是2016“盛世国学”选择主题的基本理由。

　　记：“盛世国学（一）”去年成功举办以来，社会反映极好，这与陈老师的“阅读书法”新的时代创作理念有必然的逻辑关系。因此，目前我们的书法，按陈老师20年前倡导的“‘学院派’主题性创作”强调主题、题材、内容即重视形式与内容中“内容”一则并以它作为主导因素的视角、立场，书法界普遍认为，这是对当代书法作为艺术的一次颠覆式革命。

　　既如此，纵观陈老师十数年来的学术主张，是否可以认为：从学院派的“主题先行”（1998），到“阅读书法”（2009），再到今天的“学术引领拍卖”（2013）、“盛世国学”（2015、2016），是一条清晰的思想脉络？尤其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倡导书法属于“视觉艺术”、又进而概括定位“观赏书法”、“形式至上”、“展厅文化”这一脉横贯30年学术思想的映照下，更见出陈老师对当代书法史发展审时度势、把握脉络的远见睿识？

　　陈：从梳理学术脉络角度看，这样的认知是恰当的。也许，作为一家艺术品拍卖公司，能接受并拥有这样的历史感特别不容易，值得珍惜。

　　最早的文革结束后的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是一个书法百废待兴、恢复元气的时代。但仔细思考，那时的书法，还是一个写字等于书法、在艺术上“妾身未分明”亦即是写毛笔字与书法混合的时代。因此，我们当时尽全力去倡导观赏书法（创作意识）、视觉艺术（美学属性）、形式至上（审美功能）、展厅文化（社会需求）其实目的就是一个强调书法作为“艺术”而不是写字应用的存在，对既有书法作出一步关键性的推进。没有这些针对性的理论、观念的辨论过程和努力推进过程，书法绝没有今天这样在展厅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大好局面。许多人在当时都误认为我们是多事，是在占山头树门派，其实是太低估我们提出各种构想的动机、目的和境界了。我在当时始终坚持一点，不管外界如何误解曲解，只要书法处于发展过程中，它向何处发展？怎样发展？就是一个绕不开的根本命题。我们就有责任与义务去探寻未知，找到它赖以发展的“钥匙”亦即发展规律与前行方向。

　　我曾经在许多讲演与学术报告中，曾把书法生存的三种状态归结为“安乐椅”、“竞技场”、“实验室”的形象比喻，而自我定位为“实验室”，不断尝试不断探索前行，也正是这个道理。

　　记：您曾是主张推动书法艺术视觉表现的主角，为此做了很多有价值的工作。记得当年围绕您提出的书法艺术创作的“形式至上”理论，还引发出一场大争论。也就是说：您一直是持一种坚决强调书法的艺术性以区别于写毛笔字的实用性，并明确定位于视觉艺术的形象。甚至还有人把你也定位为现代派，只不过你始终不认可而已。这姑且不论。但这样一个非常清晰稳定的改革派形象，怎么忽然对不无老朽的“国学”、对“阅读”、对文辞内容如此强调和关注了呢？这其中的转变，未免让我们觉得跟不上，有匪夷所思之感？

　　陈：我想说的是，我不是改革派而是建设派。书法作为艺术在当下应该有彻底、壁垒分明的定位但始终没有能如愿，它还远远未到体格成熟日趋老化需要“改革”的地歩。目前它急需的不是破坏、否定、反对；而是建议、构想、尝试、探索。所以，建设派的定位，比改革派一词在涵义上更准确。

　　其次，我们对书法的得失利弊分析，是建立在宏观、理性的美学的基础之上的，它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也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每有新观点的提出，必有理性甚至长篇理论著作论文的支撑。而每一建设性意见或实验性探索的提出，只以对总体上的书法发展是否有利为去取，而不以狭隘的本门本派形象是否高大为定。因此，今天倡导“阅读书法”、“主题先行”、“学术引领拍卖”、“盛世国学”等等理念，正是针对目前中国书法界的具体情况而发；它与“观赏书法”、“视觉艺术”、“形式至上”、“展厅文化”的另一系列理念，正构成一个“形式”与“内容”此消彼长互为支撑的辩证关系。也即是说，我既不是激进的“形式派”，也不是固执的“内容派”。我究竟是什么派，端看当时书法的发展缺什么需要什么而定。

　　记：那么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您在美术传媒拍卖所提倡的书法公益拍卖会主题定为“盛世国学”、“学术引领拍卖”，应该是构成了当代书法创作与作品历史的一环？让我们激动的是：我们所做的努力，会作为一种新思潮，进入到当代书法史中去吗？

　　陈：从2013年与美术传媒拍卖合作开始，我就希望能在重视拍卖商业成就的同时，与拍卖公司同道们共同进歩，利用拍卖会这一平台，在“学术引领”方面有所作为。它包含了两个意思：一是提升拍卖活动的品质，使商业行为具有学术含量，兼示风雅；在众多只专注于商业效益的常态拍卖中脱颖而出，鹤立鸡群。二是以拍卖助推学术艺术的进一步发展。如通过拍卖行为来彰显当代书法创作的新观念、新方法、新标准、新价值观，提供艺术发展的新动力、新思路。当然，如果进一步拓展一下，那么还要打造新的“书法文化”——书法为当代社会文化建设服务，传递正能量，讲求核心价值观的书法式呈现。

　　从目前的几年实践来看，这些努力都展现了充分的成效。“学术引领拍卖”告诉我们，最好的拍卖“价值观”不仅仅是赚钱，还是一种信誉、文化含量、思想性与影响当代艺术品市场的能力。你可以不是一次拍卖会成交额最高的，因为每天都在创造新的记录，永远没有最高；但你应该通过锲而不舍的持久努力，步步为营扎实积累，围绕着艺术品拍卖的学科规律，做到每次拍卖会的重大举措在业界拥有最受关注、最堪作为典范的影响力。好的拍卖，有学术引领，它应该是一面文化旗帜。

　　只要在拍卖会的主题确定上，有现实针对性，有对核心价值观的提倡，进入到特定书法史中去成为其中有机的一链，那是毋庸置疑的。我们的任务是如何把它做得更尽善尽美。

　　记：回到“国学”。这次拍卖会主题是“经典古籍收藏故事”，经典古籍处于“大国学”的核心位置。选择这一主题，当然不出“国学”的大范围。从去年的“国学”大知识推介主题；到今年的“国学”之经典传递主题，越分越细，也越来越专业，若干年积累之后，必会形成一个当代学者眼中的书法式的“国学”系统大汇合、它是包含着我们这一代人诠释解读的大系统。可以预想：它对于当下弘扬华夏传统文化，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实现中国梦，应该有着非常积极的推动作用。

　　陈：站在书法篆刻艺术的立场，站在艺术品拍卖的立场，不脚踏实地，凭空奢谈弘扬传统文化、奢谈核心价值观，未免会惹来华而不实花拳绣腿空洞泛滥赶政治时髦之讥。我以为，专业人士，做好自己的专业就是最好的报国与爱国。我们既然要推动艺术品拍卖和书法专场拍卖，当然首先要做好最基础的拍卖实务，尤其是艺术品拍卖近年来遇到互联网的冲击，无论公私，都有自己的“网拍”，这是新形势新情况，应当认真应对之、接受之、把握运用之。此外，倡导“学术引领拍卖”，为拍卖的商业行为注入思想，注入文化，注入学术，这本来已经逸出了一般社会习俗意义上的拍卖本旨，但它可以收高屋建瓴之奇效，更有力地提升拍卖的品质，使书法拍卖与书法篆刻发展的当代史休戚与共、息息相关；又可以书法拍卖为当代社会主流文化和核心价值观在各个社会细节中获得充分呈现而摇旗呐喊助推增色，这就绝不是跨界去赶政治时髦，而是在从事一项必不可少的文化建设大事业了。它是广义上的文化浸染、教育提升、社会塑造的大工程。我们的“盛世国学”能于此尽绵薄之力效犬马之劳，幸也何如？

　　记：听了陈老师这一番深思熟虑的精辟见解，才真正明白浙江美术传媒拍卖愿意秉承中华“国学”中的一句名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以他们的不懈努力，为陈老师所提的“文化浸淫”、“教育提升”、“社会塑造”提供成功实践的样板的原因，可以说浙江美术传媒拍卖在艺术品拍卖中做到了解放思想，大胆尝试，“领风气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