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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美术网讯 去年五月,“吴大羽文献展”登陆中国油画院,让这位生前没有举办过一次个展、没有卖过一幅作品、也没有出版过一本画册的大师走进了人们的视野。上周北京画院美术馆举办的“飞羽掠天:吴大羽的诗与画”以及单向空间的“第一百零一个世界——吴大羽”展览,又让公众认识了作为诗人的吴大羽。看完展览,大多会有这种感受:艺术的境界或许真的跟技巧关系不大,独立之人格远胜于技巧之纯熟。人,无求而品高,无欲而则刚,人格是宝贵的词汇。读懂吴大羽先生,确应先从人格见之。他一生最重要的作品,是他的人生。
慎独自励 勇于创造之人格
“慎独”和“创造”是他的鲜明特点,了解这两方面,是读懂吴大羽诗与画的基础。吴大羽从1940年开始了“我实慎独,坚守孤深,徒效陶公之隐”的隐居生活,隐居对他而言,不是无为,而是机遇。他在隐居的环境下思绪涌动,并且开始了对抽象艺术的探索。即便是1947至1950年返聘杭州艺专任教期间,依然如此。
1950年,杭州艺专解聘了吴大羽的教职。此后,他真正开始了在福煦路(今延安中路百花巷)老房的隐居。文革开始后,有关单位先后安排三家工人家庭挤占了吴家住房,他的画室被挪到只有十平米的狭小阁楼,然而就是这样的“陋室”中,吴大羽为后人留下了2500余幅作品,50余万字的文稿。
这种“慎独”,侧重于精神层面的自守。1950年代开始的接连不断的政治运动,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现代艺术的发展路径,也深刻改变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心灵和人格,使吴大羽离群索居的并不是“反右”和所谓的文革,而是建国初在院校中开展的思想改造运动。这对他们影响巨大,一些老艺术家在“夹着尾巴做人”之后也使一部分具有个性色彩的创作转入了地下。知识分子的人格面具与内心经验之间的分裂达到相当程度。而在吴大羽的身上,我们感受不到这种分裂,感受不到他对艰难环境的抱怨,更多的则是艺术中、精神中“何陋之有?”的高度自信与坚守。
“创造”是其同样重要且鲜明的特点。根据陶咏白的回忆,1979年,他曾在上海见到吴大羽,并有一次简短的谈话,零星的谈话记录成为我们了解晚年吴大羽思想状况重要的一手资料。吴大羽曾讲到,他喜欢塞尚、马蒂斯、毕加索,是由于“他们不断在创造,他们决不喜欢停留在他们的水准上,他们是后来者前进的脚踏板。”吴大羽崇敬他们的创造力,他自己的“创造”,则是开创中国现代抽象艺术的先河。
根据吴大羽年谱和他自己的回忆,吴大羽1922至1927年留学法国的时候,“巴黎美专仍是学院主义作风”,同时也正是巴黎画坛受塞尚影响最多的时候,另外就是野兽派、立体派和抽象派等现代绘画。据此,读懂吴大羽,还要追问,吴大羽是不是青年时期就已开始抽象绘画的实践?又具有哪些“创造”性的特点?
现代主义的学脉暗流
阅读艺术家传记、作品全集,是认知一位艺术家最便捷的方式,但由于吴大羽的“慎独”,以及“文革”中对作品的毁坏,我们在今天看到的出版物大多是其晚期作品,早期绘画凤毛麟角。
1928年,即归国次年,吴大羽与林风眠、林文铮成立以杭州艺专教师群为主体的“艺术运动社”,并举办多次展览会,吴大羽在1929年第一次展览和1934年第四次展览中分别展出了《渔船》、《倒鼎》、《汲水》等作品。当时即引发热评,“吴大羽的油画吸收法国印象派的技法、中式色彩的光色效果。”可见,早期的吴大羽已经注重对于色,对于感觉的认知与实践。
其后,1937年,吴大羽在艺专因战乱南迁的途中离开教职,我们基本看不到他的作品。这一时期吴大羽做了什么?从今天看到的文献中可以知道,他一直在读书,思考,同时也不停地给学生和朋友写信,抒发自己读书思考以及艺术创作的主张。
纸本蜡笔
14×10cm×2
正是在这些信件中,我们发现了“势象、光色、韵调”这些吴大羽“创造”性的词汇。光色是对色彩的理解,韵调是对作品气韵的把握,势象则是在光色和韵调基础之上所显现的整体难以阻挡的宏大气势。1940年,“势象”的提出,也成为吴大羽对抽象艺术探索的重要标志,比较讽刺的是这种“形式主义艺术”的倾向,则成了1950年他被杭州艺专解聘的主要理由。
追溯西方抽象艺术的的起源,可以至后印象主义代表人物塞尚,他是第一个将现代主义艺术从具象带往抽象的画家,也是对吴大羽影响颇深的画家。今天我们把抽象艺术理解为颜色和形式的艺术时,才能更好的体会塞尚对于色彩的精辟理解。这影响了其后立体主义、至上主义的发展。在中国,吴大羽创作了堪与西方同时代大师相媲美的抽象艺术作品,构建了自己完整的艺术体系,以一个人的美术史,填补了中国现代美术史上一段长时间的空白。
纸本蜡笔
14×10cm
由此,可大体推断,在1940年代,至少从思想上,吴大羽已经开始了现代艺术的抽象之路,对形体的恭顺,无益于掌握形象,美的出现在形象和心象之间。更为难得的是,他在非主流艺术,且也会因此不断受批判的各种运动中坚持了下来。过去曾以为,1950年代后的一段时间里,中国的现代艺术完全停止了发展,但通过吴大羽来回溯,说明现代艺术运动并没有停止,仅是成为潜流,而不是断流。这种学脉,又被吴冠中、赵无极以及朱德群等学生后辈所继承,不断发展壮大。这是吴大羽现代抽象艺术的价值和意义。
通过以上对吴大羽性格和学脉的探究,在了解了其为人与从艺两方面之后,开始读他的作品,或许会有新的感受。
八十年代的油画与蜡彩
文革结束,历经磨难的吴大羽迎来了其人生最后十年蓬勃艺术创作的春天。1978年,他的抽象画《公园的早晨》在上海展出,1979年油画《滂沱》入选了华东六省一市画展,1984年《色草》入选了第六届全国美展并获得“荣誉奖”,这一现象如同20世纪80年代中国艺术解禁的第一缕新绿,预示着中国艺术春天的到来。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油画、蜡彩、水墨等诸多领域的作品,也多创作于这一时期。
约1980年作
布面油画
53×38.6cm
展览:1。中国新派绘画大师-吴大羽,大未来画廊,台北,1996年
2。吴大羽画展,国立历史博物馆,台北,2001年
3。吴大羽油画艺术回顾展,上海美术馆,上海,2003年
出版:1。《中国新派绘画大师-吴大羽》,大未来艺术有限公司,1996年,P137
2。《吴大羽画展》,国立历史博物馆,2001年,P52
3。《上海油画雕塑院吴大羽》,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P156
4。《吴大羽》,台北大未来画廊,2006年,P112
5。《吴大羽作品集》,人民美术出版社,2015年,P125
《韵谱-57》创作于1980年代,画面使用了他最喜欢的蓝、绿等颜色,颜色强烈,单纯而醒目,呈现出一个色彩多样的绘画世界。作品中,它更注重和画面中书写性的笔触表达,笔的纵、横向以及曲线的使用,将色彩自身的材料之美完全释放出来,气势撼人。
纸本蜡笔
14×10cm×2
吴大羽保存下来的作品中,还有大量的蜡笔画。使用蜡笔的直接原因可能是物质条件的匮乏与外部环境的限制。因为用蜡笔画作画不费太多财力,同时快捷而隐秘,同油画创作相比,这种好处便非常明显了。小纸片的方寸之间,是粗犷的线条、浓烈的色彩和跳跃的笔触,酣畅淋漓,无不涌现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激情。
至此,通过这种方式,我们似乎读懂了吴大羽,但这确真是一点皮毛。晚年吴大羽离群索居是主动还是被迫;吴大羽极高的传统文化修养与绘画之间的关系;吴大羽“第一百零一个世界”提出怎样的宏大艺术观与世界观等等,都需要我们深入的研究,这是吴大羽充满魅力的地方,或许只有到那时,我们站在画作面前,才能透过绚烂的笔触,感受到背后那位不停挥洒、真实且有质感的吴大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