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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人类的文明史比作夜空中的漫漫星河,13到16世纪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或许就是这条漫漫星河中最璀璨而又动人的一簇星团。当我们在深夜里仰望星 空,细细体察这簇璀璨星团中的群星闪耀时,在佛罗伦萨的黄金时代,桑德罗·波提切利正翩然起舞,飘扬着春的衣衫;在阿诺桥安谧的田园风光前,莱奥纳多· 达·芬奇正轻轻涂抹出蒙娜丽莎迷人的微笑;在西斯廷教堂的天顶,博那罗蒂·米开朗基罗正用生命的激情将上帝创世的手伸向亚当;在梵蒂冈签字厅的墙壁前,拉 斐尔·桑西正凝神沉思,怀想他心中充满人文理想的雅典学院……
而当我们更近一步,紧紧不舍地追寻着这簇璀璨星团所发出的最初光亮的时 候,蓦然回首,在亚平宁半岛上的比萨洗礼堂里,一个叫做尼古拉·皮萨诺的雕塑家,正在奋力创作。在他铿铿有力的斧凿与精致的刀刻下,一件雕塑作品即将完 成。这就是为比萨洗礼堂讲道坛而设计的装饰浮雕群像。《天使报喜与耶稣降生》便是其中的一个片段。
尼古拉·皮萨诺是一位活动在13世纪 的意大利雕塑家。1220年前后,他出生于意大利东南部一块毗邻亚得里亚海与爱奥尼亚海的地方。在今日,这片地区以醉人的葡萄酒和风景宜人的蓝色海滩而闻 名世界。在古代,这块地图上犹如一只靴子底部的区域则被称为 “阿普利亚”。我们还不知道尼古拉·皮萨诺究竟具体出生在阿普利亚何处,不过回顾这片土地的历史我们不难发现,阿普利亚悠久的古希腊和古罗马传统,以及诺 曼人、伦巴第人留下的不同文明,一直绵延滋养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据说青年时代,尼古拉·皮萨诺就曾经在一座修道院的地下发掘出了一块古希腊石刻,他 为此欣喜不已。之后他不惜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向当地的一些希腊艺术家学习雕刻技艺。这正是他走上雕塑艺术道路的开始。
1250年前 后,尼古拉·皮萨诺来到意大利中部的一座更为著名的文明古城——比萨。相较于意大利南部地区,比萨城有着更为光辉灿烂的历史和文明。此时的尼古拉·皮萨 诺,正处于艺术造诣进一步发展的关键时期,比萨城丰富的历史文化遗迹使他有更多机会接触到最原始、最珍贵的古罗马文物。其中,对尼古拉·皮萨诺雕刻艺术产 生深远影响的,就是古罗马时代的石棺浮雕。在尼古拉·皮萨诺生活的13世纪,罗马石棺和古代墓葬雕刻大量出土,珍贵的雕塑艺术品重新进入到了艺术家的视 野。在比萨城居住期间,尼古拉·皮萨诺潜下心来,通过对罗马石棺的观察和学习,雕塑技艺有了长足进展。
1259年,在比萨人的雇佣下, 尼古拉·皮萨诺开始为比萨洗礼堂的讲道坛设计浮雕。讲道坛的主体是一个六边形的布道台,这个六边形布道台由一根中心柱和6根爱奥尼亚式圆柱撑起。柱础部分 的6根柱子上各装饰一只伦巴第风格的狮子,中心柱下则是人间动物群像。华丽的卷叶纹柱头支撑着半圆拱与三叶拱的复合结构。整个讲道坛雕塑通透明快。柱头以 上部分用爱奥尼亚竖柱分割开的5个长方框里各嵌有一块浮雕,他们分别是天使报喜与耶稣诞生、三王来拜、洁净圣殿、钉十字架、最后的审判。显然,这5块浮雕 描绘了耶稣从降生、受难到最后审判的全部过程。
“天使报喜”与“耶稣降生”都是基督教中的故事,“天使报喜”又称为“受胎告知”或“圣 母领报”,在基督教中指天使向圣母玛利亚告知她将受圣灵感孕而即将生下耶稣。据《圣经·新约·路加福音》记载,玛丽亚是一个贞洁的人间少女,在她即将出嫁 的时候,有一天,天使受上帝旨命告诉她,她已怀上神孕,并将生下耶稣基督。“耶稣降生”的故事紧随其后而发生,圣母玛丽亚孕育了耶稣而斜倚在床头,上帝之 子耶稣即将临盆诞生。
“天使报喜”与“耶稣降生”都是中世纪基督教艺术常见的题材。然而,当我们仔细观察这组浮雕,不难发现尼古拉·皮 萨诺对古典艺术深挚的致敬之处。在浮雕中,中间斜躺的正在孕育耶稣的圣母玛利亚最能吸引观众的注意,虽然这是一个宗教题材故事,但是人物形象却不再如中世 纪圣像画中充满着对神无所不在的全能形象的歌颂;相反,圣母玛利亚的形象更多带有了世俗的人的意味——她像极了一位高贵典雅的古罗马贵妇。圣母玛利亚倚靠 躺卧的姿势则是典型的古典范式,在古希腊墓碑上的女神像和古罗马埃多尔斯库墓碑上的横卧女神像,都能找到她的蓝本。而在“天使报喜”场景中,我们能明显感 受到尼古拉·皮萨诺的雕塑中充满了对细部特征明确的强调以及对体量感深刻的把握。尤其引为称赞的是,浮雕中人物垂直重叠,面容宁静而端庄,衣饰线条优美而 舒缓。发型和衣褶的处理,都学习了古典的手法。衣纹的真实感和人体的柔软质感表明雕塑家把重振古典理想与深入观看的视觉语言很自然地结合了起来。
13世纪初叶的欧洲正是法国哥特艺术弥漫的时期。肇始于日耳曼部族的法国哥特风格推崇中世纪的阴暗情调,强调将艺术表现置于基督教的体系之下。从比萨洗 礼堂浮雕细部《天使报喜与耶稣降生》中我们看到,虽然处在法国哥特式盛行的时代,但尼古拉·皮萨诺的作品显然与法国哥特式有很大差别,他更多地属于罗马风 格。浮雕人物几乎完全都具有古罗马雕刻的三度空间的风格,同时显露出如世俗生活一般的人的个性与尊严。而整组浮雕则充满了宏大庄严的气度和高贵典雅的静 穆,并且在有限的画面上控制得极为出色,让人不由地想起雕塑家本人曾经向希腊艺术家学习过雕刻技艺,以及对古罗马石棺和墓葬雕刻孜孜不倦研习的经历。而另 一方面,无论是爱奥尼亚式的希腊柱头,伦巴第风格的狮子,还是浮雕人物中充满生命活力的真诚感受,都不难看出尼古拉·皮萨诺试图将阿尔卑斯山以北的雕刻传 统与在南方作坊工作时的雕塑经验结合在一起,力图创作出集古典艺术之大成的艺术作品。
正是由于雕塑家对古典的积极颂扬,尼古拉·皮萨诺 被冠以“中世纪晚期古典派艺术家之魁首”的赞誉。在16世纪被誉为西方第一部艺术史著作的《名人传》中,作者乔治·瓦萨里回顾分析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文艺复 兴运动中“艺术再生的进程”,在第一版中,他认为奇马布埃和乔托开始了文艺复兴绘画的再生,而雕塑和建筑艺术的再生,则在其后的100年时间。但经过更多 资料的搜集,他改变了之前的观点,在第二版中,他专门加入了“尼古拉·皮萨诺传”以将雕塑艺术再生的时间提前,并将古典复兴的开创性意义归功于雕塑家本 人。然而今天,当更多资料展现出来的时候,我们才认识到:正是乔托等人在意大利中部看到了尼古拉·皮萨诺的雕塑作品,并积极在绘画中摹仿雕塑家的构图和线 条并弘扬其古典旨趣,文艺复兴的古典艺术再生,才从雕塑走入了绘画,从南方走向了整个欧洲。
我们甚至可以认为,尼古拉·皮萨诺是文艺复兴艺术的“关键性源头”。他不仅意味着“中世纪晚期的结束”,也预告了“新时代的先声”。《天使报喜与耶稣降生》浮雕毫无疑问启迪了阿尔诺弗,启迪了乔 托,也启迪了布鲁内莱斯基和多纳泰罗,直到圣母百花大教堂涂绘出瑰丽穹顶,直到美第奇家族荟萃起灵秀贤才,直到佛罗伦萨绽放出如梦之笔,一个群星灿烂的天 才复兴的伟大时代,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