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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律格(Craig Clunas)现任英国牛津大学艺术史教授,《艺术在中国》(Art in China)是他于1997年写的一本有关中国艺术史的书。记得我在悉尼大学读艺术史修到中国艺术史时,当时老师对着一班学生极力推荐这本书,既作为教学参考书,也作为学生了解中国艺术史的参考读物。我当时还奇怪为什么不选用高居翰或苏立文写的中国艺术史,而是柯律格的这本,后来发现选它作教材参考,主要因为这本书有新的视点。
说起来柯律格不是艺术史出身,他有意将书取名为《艺术在中国》,从主旨、框架和对艺术品的描述都和当下出版的中国艺术史书籍不太一样,他这本书的构架主要从艺术品的社会功能出发,将中国艺术放在更为宽广的历史文化背景中,划分为陵墓艺术、宫廷艺术、寺观艺术、文人生活中的艺术,以及市场买卖中的艺术五大章节,以特定的社会性空间或是语境来考察划分中国艺术,并用令人信服的文本和图例盘整解析中国艺术史的脉络。
柯律格早年曾任职于伦敦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远东部,负责中国艺术品研究及策展工作,因此他堪称当代研究中国物质文明史的重要学者。当初牛津艺术史系列丛书邀稿柯律格写中国艺术卷,分给他的篇幅是220页加120张插图,想想,就这点篇幅却要写出世界上最大的国家之一从石器时代到现代(至1970年代)的艺术,从某种程度上讲有点荒谬,但读者对象定位是对中国艺术感兴趣的西方人,所以他同意试试,并琢磨“我能做什么使其不同于其它中国艺术史书”?
在西方国家走进任何一家书店都会找到不同版本的有关中国艺术的书籍,大部分书都是根据时间断代,从夏商周到秦汉唐宋元明清,并根据断代来解释这段时期的艺术状况及艺术作品。但柯律格认为对于大多数西方人来说,这些断代并无意义,假如你在伦敦街头问一个行人:“唐和宋究竟孰先孰后?”没有人会知道答案,就是有点学问的西方人也未见得能搞清中国历史断代排序,所以对于英语读者,柯律格有理由选择一种最明显有效的讲述方式。
正因为柯律格的这本书不是为中国人写的,而是给对中国艺术所知甚少的西方人写的,他写起来就很从容,因为他很清楚西方人不知道什么,并且如何让他们理解中国艺术,而这又是一些中国学者所缺乏的。《艺术在中国》受西方读者欢迎,关键在于它把握住了当代读者的心态,对那些没法搞清楚中国从旧新石器时代直至历朝历代岁月更迭的西方人,柯律格的写法就是一下子把读者带进他们想要去的艺术空间,看吧,在皇家陵墓、在佛寺道观、在历朝宫廷、在交易市场,中国几千年的艺术品就在那儿搁着。
以他在博物馆工作的多年经验,柯律格知道任何关于“中国艺术”的定义都存在诸多的异常现象和内在矛盾,因此,他反对从既定的概念出发,他整个思路就是要追问:中国历朝历代的“艺术”究为何物?它们是在何时,又是怎样成为“艺术”的?当然他的论证框架也有其弱点,加上篇幅的控制,这本书并不完美。书中所选120幅艺术作品,其中有一部分是被多数学者认可并选用的经典作品,还有一些“恰好不属于传统而经典的重要艺术品”。而我以为,正是这些不被普遍引用的艺术品颇有看头。当然,作者选择艺术品也有自己的原则,一是可以支撑文字叙述的背景;二是写起来比较有趣或是可以引起进一步探讨的例子。比如“市场买卖中的艺术”一章所选的艺术品,可生发出诸多新的学术课题,明末陈洪绶的画占了一页,陈师曾的画占了半页,还有几幅出自女画家的画,海上“三任”的画面也不小。
本来我早就想写些文字谈谈西方大学的艺术教育也谈谈这本书,但一直东忙西忙地耽搁了,直到前些日子有人问起我艺术书单之类的事才重新拾起。我没想到也没看到的是,柯律格的这本书已于2013年被译成中文,书名译为《中国艺术》,尽管他本人更愿意书名译作《艺术在中国》。这样一本介绍中国艺术的英文书能被译成中文,我觉得对中国的普通读者——不搞艺术但对艺术感兴趣的人来说是件大好事,因为这本书具有艺术知识的普及意义。
据说目前西方学者撰写的中国艺术史书在中国很受捧场,这和他们认真考据做学问的态度自然分不开。事实上,柯律格的这本书完全是写给西方人看的,而且是介绍性的书,还谈不上是学术性的书。柯律格写《艺术在中国》时离开现在,差不多已快二十年了,二十年前,英国学术界正流行研究艺术品的历史背景和消费状况,他觉得“介绍一下所讨论的这些艺术品在当时是如何被使用和观看的,要在历史的语境中看问题,这个方法看来是没错的”。此书主要看点也正在于此。如果中国有人热捧这本书也是好事,但要清楚此书的读者对象是西方人,书中所介绍的中国文化和历史的基本概念,即使对于受过最好教育的英美读者都未必清楚,但对于受过教育的中国人应该都知道。
此外,中文译本是根据1997年的英文初版本译出,封面用的是商喜所画《关羽擒将图》(局部),当时用这个形象确实是为了吸引对中国艺术感兴趣但又知之甚少的西方读者。不知译者为何要译初版本而不是译再版本,我手头的书是2009年的再版本,封面已换成了1734年的木刻雕版彩印《苏州阊门》(局部),在第五章市场买卖中的艺术中对此画有专述,而用此画作封面也从某个方面佐证了此书的看点所在。我尚未读到中文译本,但在阅读原著时,我所关心的是柯律格写此书的初衷、读者对象、叙事角度、图例引用等,还有就是我要找到中国艺术何以倾倒西方读者的关键所在。(海曙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