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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苗子生前回忆人生轨迹:
“生平所受师友之恩,如恒河沙数。”
这是黄苗子在《画坛师友录》后记中所说的,姑且粗略翻读这本书,便知此语并非妄言。在他少年时离开故乡广东中山之后,便开始了“广结善缘”的人生旅程。齐白石、黄宾虹、张大千、徐悲鸿、林风眠、沈尹默、傅抱石、李可染、叶浅予、吴作人、丁聪、启功、黄永玉、黄胄……单是美术界已是盛友如云,几近勾勒出中国现代美术史的轮廓。
黄苗子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祖父黄绍昌系清末举人,曾在张之洞创办的广州广雅书院(清末时期广东的最高学府)教授词章;父亲鼓吹革命,是孙中山创办的同盟会会员。幼年时,他生活在“县城(中山)石岐仁厚里的祖居里”。对于这段生活,他曾深情撰文回忆,其中提到了他的美术启蒙:“墙上是四幅任伯年的花鸟画,其中一幅桃花流水,上泛几只鸭子;另一幅芙蓉山石,上坐一只黑白花猫……”
据黄苗子回忆,他五六岁从家乡移居到香港,一直生活到19岁。期间,书法上他得到了邓尔雅先生的教导,并结识了第一位画家黄般若。而他人生格局的真正打开,是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这)是我的艺术生活中最愉快的时代……上海更是一所社会大学,我有幸能接触到不同角度的艺术前辈,获得广泛的艺术知识,现在想来,这种机遇十分难得。”在文艺文章里,他特别提到“特别是(张)大千、(郑)吴昌,以后常获教益”。
抗战时期,黄苗子的活动中心转到了重庆,这座战时陪都名流云集,而他在这里如鱼得水。而与郁达夫的侄女郁风喜结连理,这一重要的人生节点亦在这里发生,1944年5月20 日,黄苗子与郁风订婚,地点便是郭沫若家中,由夏衍主持。而结婚当日,更成为名流大集会。
尽管黄苗子耽于艺术,一生在文化艺术界结缘无数,但他谦称“从小就是个没正经的人”。对此,他曾言:“对于诗、书、画,我都倾向于歪门斜道那一路,即庄子所说,是‘见笑于大方之家’的。”谦逊之语中,又透着几分幽默。
要说他的风趣天性最典型的挥洒,要说生前所撰的遗嘱了,已被广为传阅。他如此调侃:“我绝不是英雄,不需要任何人愚蠢地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白流眼泪……如果有达观的人,碰到别人时轻松地说:‘哈哈!黄苗子死了。’用这种口气宣布我已自动退出历史舞台,这是恰当的,我明白这绝不是幸灾乐祸。”在笔者看来,这便是豁达的人生。
黄苗子亦是眷恋家乡的人。他常常吟读于右任的一首诗:“记得场面折杏花,西郊枣熟射林鸦;天荒地变孤儿老,雪涕归来省外家。”于右任临老时回到故乡陕西三原,写了这首眷恋家乡的诗,回忆他小时寄养外家的生活和老大回乡的感情。而黄苗子读了,“就要落泪!”
艺术踪迹
1818或1919年 迁入香港,师从邓尔雅习字,结识第一位画家黄般若。
1932 只身前往上海,任上海卫戍司令部上尉书记,开始结识大批名流。
1940年4 月 与丁聪、郁风、叶灵凤、叶浅予、戴望舒等人在重庆创办《耕耘》杂志。
1944 年 5 月20 日 黄苗子与郁风订婚仪式在重庆郭沫若家中举行,由夏衍主持。
1949年11月 黄苗子与郁风进入华北人民革命大学政治研究班。此后定居北京。
1979年 当选中国美协理事会理事、全国政协委员。
1983年 应香港大学之邀,赴港做美术及书法讲座。
1984年 赴澳大利亚几所大学及美术馆讲授中国书法。
自由谈
当代猛龙过江的豪杰在哪里
■黄大德 (著名美术史研究者)
岭南画家黄般若是黄苗子走上绘画之路的领路人。据黄苗子的世侄、黄般若的儿子、著名美术史研究者黄大德在一篇悼念文章中介绍,两家有四代文字因缘,“‘猫仔’这名字是自己父亲黄般若给黄苗子起的,后来‘苗子’的名字,也是父亲给他改的”。
黄苗子先生文化与艺术成就有目共睹,他是一个在中国文化史上刻上名字的人。
如果仅仅从生命个体的角度来评价他这一生,我只好用“随遇而安”这四个字。他是从历史的大风大浪里颠簸过来的,经历了太多社会动乱与政治动乱,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文革……他都是亲历者与承受者,遭受的苦厄之多自不必说,但是他一直非常乐观,永远是一个乐天派,总以风趣的态度来对待历史与生活。
在先生晚年的时候,我几乎每年都要到北京去看望他。他住院后,我第一次去看他,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病情,幽默地说:“马克思不让我去报到,现在能吃、能睡、能拉,每周要做三次透析,透析也不辛苦,躺在那里睡觉,挺舒服的。”
黄苗子先生很早就离开了广东,去了香港,又去了北方的很多地方,可谓“行万里路”,见识自然广阔。近现代以来,中国的文化中心一直是北京与上海,而黄先生一直蛰居于此,两地丰富的文化资源与浓郁的名家氛围为他的成长与成名提供了太广阔的舞台。这始终是广东无法提供的,因为广东到底不是文化中心,现在也不是。所以,假如黄先生当年没有走出岭南,他是不会取得那么大的成就的。
虽然他走出了岭南,但他乡情很重,对广东的感情很深厚。他和不少长居岭南的画家也有交往,但貌似交往不多,多是艺术家之间的客套。他写了很多与艺术家、文人之间的交往史,比如齐白石、李可染、王世襄、黄胄……太多太多了。对于广东或广东卷籍的艺术家,他也写了一些,比如邓尔雅、黄般若、林风眠、廖冰兄,但余下的就着墨不多了,甚至都只是在文章中一笔带过。比如,他和关山月、黎雄才、赵少昂、杨善深的交往就不多,在他的文字中体现的也很少。这是一个颇值得注意的现象,很有文化深意。
刚才说了,岭南不是文化中心,所以造成百余年来大批艺术家走出去,这股潮流到现在都没有停歇。现在走出去的人也不少,有的落户北方,有的在那里设工作室,有的去北方办展,浮躁之气甚盛,其中有的也不一定行。不少研讨会上,北方把现在的岭南画坛与岭南画家吹捧得天花乱坠,但谁都知道研讨会到底是怎么回事。北方是不是真的认可你,而你又是不是真的成为北方人的朋友,这都是很大的问号。
林风眠、关良、黄苗子是猛龙过江的豪杰。而现在,我们的豪杰在哪里?这又是一个大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