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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美术网讯 2016年,中国美术学院启动首届“哲匠奖”评选。这是美院设立的教学研创最高荣誉,旨在表彰业务精湛的一线工作人员。“哲匠奖”分为金银铜三级,其中金奖50万元。今年获得金奖的是在美术史界享有盛誉的美术史学家范景中教授。
1月14日,美院就将向范景中教授正式颁发奖项。
当看到范老师在评选会上的发言稿时,记者感慨万千。
他说:“我常常觉得,我总是让学生埋首学术有把他们推向贫寒之路的危险,所以我内心不由自主地向他们道歉。”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前天,范景中教授在上海家中接受了钱报的独家专访。
记者(以下简称“记”):我印象非常深,大概三四年前,有一次您问我记者的年薪,我说可能十万,您说史论的年轻学者拿不到这个数。年轻人的经济状况是您一直关切的?
范景中(以下简称“范”):是,有时候我会担心会不会把我的学生都带坏了。我经常想起波普尔说的一句话:每一个人只有为自己可选择的志业而牺牲的权利,但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鼓励别人为一个理想而牺牲。
我想着我的学生,第一不是他的学术,肯定是他的生活,他的经济问题,因为我知道做学术的难。
记:您能详细和我们谈谈年轻学者所面对的情况吗?
范:其实清贫一点也没什么关系,问题是你自己可以这样,但是会有周围的压力——现在富起来的人越来越多,物价越来越高,房子越来越贵。对一个收入不高的年轻学者来讲怎么办?
我有个学生,上海博物馆要他,他来跟我商量,我说你到上海,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工作好坏的问题,而是你能不能承受得了上海的生活压力,你的房子怎么解决?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待在苏州博物馆,因为苏州生活成本低些。
我过去教过美教的一个班,很赏识一个学生,当时可以贷款读大学,但是他到毕业也没有还清。当时我正好有一笔稿费,就全给他们还款了。
学问重要还是立家重要?我们很难说哪个次要,但我觉得做一个人,首先是能够自己养活自己,连糊口都成问题,我觉得是不能做学问的。一个人有了家,就不仅是个人的生命,还有整个家庭。
记:您是不是目睹了一些学生,为了安心于学术研究,放弃了很多世俗意义上的机会。
范:万木春(范景中教授的学生,现为中国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副教授)有一年接到通知,人事处希望他去负责外办,行政上要从一般的老师升级了。他打电话问我的意见,我给否定了。
我不建议他去的原因也很简单,我觉得他的研究能力很强,他可以做出更好的学术来。其实我给学生做这个建议的时候,心里也有点忐忑。所以我说,可能会把他们推向贫寒。
记:你担心的原因大概还是人文文科的年轻学者,待遇偏低。
范:你为柴米油盐发愁的话,你怎么来搞学术研究呢。你说这个时代就没有天才?不是,只能说环境确实不是一个培养大学者的时代。
记:能谈谈您年轻时的经历吗?
范:1990年我生了一场大病,我当时就拿个基本工资,医疗费很贵,营养也要跟上。我大概还了将近10年的债,一直到90年代末才还清,最后两笔一笔五万,一笔四万,我记忆犹新。为什么能还清这笔债?因为我到南京师范大学当特聘教授,得到一笔钱,如果当时不去当特聘教授,也就走投无路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教学生的时候,首先想到他们的现实问题,因为我自己有过这样一个经历。所以我不会去要求学生在没有解决经济问题时安心学术,这样不近人情。
记:社会环境发生了变化,金钱开始冲击到社会了。
范:社会上,经济对人文学科学者的压力,我觉得是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有一次我去南山路一个复印店,因为材料比较多,就和小姑娘聊起来了。当时我一听就愣了一下,她比我赚得多,这大概是1995年左右,当时我在中国美院图书馆当馆长。
记:那您自己在学术和金钱方面,有过纠结吗?
范:我没有过。因为我从小穷惯了,时间长了我就自然而然了。
记:有没有办法去平衡学术和生活?是不是要做好人文学科的研究,必须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
范:我觉得文科一定是这样的。因为文科不是职业教育,人文教育如果天天为自己的柴米油盐忧愁,我觉得这不是文科教育。
记:家庭情况不那么好的学生,听到恐怕会很难过。
范:对,所以我从来不把这些话说得这么直。而且如果家庭情况不好的学生,其实我也不会去鼓励他们来做文科一个人能够选择一个目标,付出生命,觉得值得、心甘情愿,是不容易的事儿。
记:您为现在的现状悲观吗?
范:我从来不悲观,原因很简单,我觉得未来是开放的,如果大家都悲观,那肯定非常灰暗。这需要有一种乐观的,充满阳光的眼光去看未来。
记:如果我们有所改变,让年轻学者更安心于学术,您认为环境、制度上必须做出的首要改变是什么?
范:提高工资。我觉得年轻学者的年薪大概要在30万左右。这只是工资部分,不包括什么乱七八糟的项目。我觉得项目不是提高学者生活的,这只是让他们研究的,跟生活没什么关系。
记:30万是高年薪了。
范:我觉得人文学科的学者在社会上就应该是最高薪的,他们不是像理工科那样为社会直接创造财富的人,他们是在制造一种空气,看不见摸不着地影响着社会。
另外,光靠学校是不现实的,人文学科的提高不是一个学校的事情,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事情。大家都要意识到它不比理工科差,比如现在文科教授最高只有二级,理工科有一级,这个待遇就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