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伶：用艺术折射当代之声

王帆

夏日的798艺术区，正在逐渐恢复往日的气息。各大艺术场馆繁忙布展，街边小店撑起遮阳伞，行人往来，带着初次见面的惊喜或久别重逢的会心一笑。此前一度因疫情推迟的画廊周公众日等活动也都一一开启，昭示着北京艺术场景的复苏。正如798艺术区文创创始人王彦伶所言，在这个特殊时期坚持让画廊周等活动不缺席，是为了提振士气，以大的行业平台支持艺术产业发展，亦为世界其他地区的艺术场景带来回暖的信号。

从教授级高工到艺术策展人：时代的偶然与必然

与王彦伶的交流，既能感受到艺术从业者的天马行空，又能感受到缜密的层层递进的思维逻辑。从兰州大学物理系磁学专业背景的教授级高工、科技上市公司的总裁，到艺术园区的掌舵人、策展人，王彦伶身份的转换也是由798园区的转型牵引而出的。王彦伶回忆起1986年分配到798的时候，这里还是承载着国家电子工业脊梁的重要企业，作为科研人员的王彦伶一直在闷头做功能材料的研发。2000年初，在国企改革大潮下，798厂等6家工厂被整合重组为七星集团。担任798副厂长的王彦伶“壮士断腕”，关闭了5个效益不佳的车间，7.2万平米的厂房亟待出租，以换取现金支撑企业的发展。在招商屡屡碰壁的境遇下，798工业感的包豪斯建筑却意外获得了艺术家们的青睐。与艺术机构“东八时区”的率先签约，让798迅速扩展到了当代艺术圈，在短时间内实现了“爆炸式”发展，甚至在全球范围内形成798文化现象，引发国外媒体的广泛关注与热议。

在王彦伶看来，798从工厂到当代艺术载体的转变，是偶然中的必然。“若说企业改革招商是促成798转型的偶然因素，那么时代与经济发展催生的对艺术的需求则是必然因素。当人均GDP超过5000美金，自然会产生文化消费。2000年，北京人均GDP达到6400美金，当代艺术产业化的进程必然要在北京率先发生。”彼时的北京聚集了全国70%的当代艺术家和70%的当代艺术收藏家，历史的必然和企业改革求生的偶然碰撞产生了爆炸式的效应。“798的命运与中国的改革息息相关，全世界都希望通过艺术与文化的窗口来观察中国改革的勇气与方向。”王彦伶说道。

“美学是人体验生命意义的重要阵地”

回想起与当代艺术的初次接触，王彦伶坦言那时的自己还是个“外行”，甚至觉得当代艺术有些“古怪”。“当时的我抱有两种心态：从决策者的角度希望这一行业能够迅速发展，从而带来经济效益；从个人的角度，则是抱着开放包容与虚心学习的态度，为中国的当代艺术提供一个充分的生长空间。”

自2010年担任七星集团总裁，全面掌舵798艺术区以来，王彦伶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艺术的时代已经到来。“艺术和文化可以深刻地推动人类文明的进程，我们更应该利用798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既然要做事情，就不能说“外行话”，2012年到2014年，王彦伶来到中央美术学院攻读艺术管理硕士，对于艺术与美学也有了更加深入的认知。王彦伶笑称，学了艺术之后，才发现从前的自己“没文化”：虽然是教授级高工、国家重大科技项目学术带头人，在科技上拥有多项发明专利，也在商业上取得了不小成就，但对于艺术文化的理解却存在巨大的断层。

“美学是人体验生命意义的重要阵地。从前的自己忙于做创新、做科研、做上市，回头看看，虽然很充实，但欠缺了对生命本真的理解和探索。美学艺术是对人心的滋养、是对探索生命意义与价值的引导，使人变得快乐、变得高尚，让人的行为得以规范，更得以从美的角度享受生活、体验生命，这些在当下都有着不可或缺之意。一旦有了这样的认知，对待生活、对待他人的态度也随之转变，会更富有同理心，拥有更广阔的社会责任感。中国社会历经40多年的高速发展，在物质上取得了很大成就，但人们的精神需求仍需得到满足，美学艺术在这一语境下更加具有现实意义。”王彦伶说道。

用当代艺术构建全球对话体系

在系统的学习之外，王彦伶亦在世界各地的游历与考察中丰富着对艺术产业的思考。其中瑞士巴塞尔艺术博览会的规模让王彦伶触动很深：作为全球第一的艺术博览会品牌，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一周的交易规模在高峰时可达到700亿人民币。“这让我看到了艺术产业平台的前景。中国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内是领先世界的文化消费大国，今天，我们文化产业GDP只占大约5%，与发达国家仍存在巨大的差距。高质量发展的新时代是审美经济的新时代，中国必然要重拾全球第一文化消费大国的地位。”

千禧年初，798见证并亲历了当代艺术产业从0到1的进程，国内真正的画廊业在此诞生；如今，艺术拍卖业渐趋成熟，艺术创造的生态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王彦伶笃信，中国的文化艺术产业前景广阔，必将迎来高速发展周期。“随着消费力的提升，富裕起来的人群更会将艺术品的品鉴和收藏纳入生活的范畴。更重要的是，中国的全球化进程必将引起世界对中国当代文化的了解，与对中国当代艺术的追逐，中国的艺术也将在全球市场重新体现它的价值，诸多的发展机遇给予了我们广阔的发展空间。”

但此时的王彦伶同样意识到了中国当代艺术所面临的困境。“在美学范畴上，中国的艺术更注重内在表达，虽与西方艺术有着截然不同的发展脉络，但在历史上长期处于领先地位，一脉相承的中庸美学之道催生出灿烂的文化硕果。然而西方工业化进程使西方文化在一段时间内占据了制高点，中国的当代艺术似乎扮演着追随者的角色，这是当代艺术发展的重大问题。”在王彦伶看来，当代艺术是时代精神风貌与价值观的直接体现，超越了语言的障碍，使世界得以直观地了解中国。“若说传统艺术代表了我们的过去，当代艺术则折射了我们对未来的期许、对世界的关照。我们并非没有根植于自身文化且拥有全球视野的当代艺术样式，只是我们缺乏发现、缺乏梳理，没有形成中国当代艺术的体系与推广的平台。因此推动基于当代艺术的全球对话进程，是重要的，更是急迫的。”

在这样的维度下，798于2015年全面进入到战略构建和平台产业构建的进程中，致力于以当代艺术为界面，打造全球的最具独特魅力和风格的艺术园区，成为全球的文化交流中心。2018年1月，法国总统马克龙到访798，并表示“我来798是想了解当代中国人的所思所想”。这更加坚定了王彦伶把798打造成国际艺术交流平台的想法。“我们在去年与毕加索博物馆、贾科梅蒂基金会共同开展798CUBE五年合作计划项目，并邀请全世界的年轻艺术家到798进行驻留项目，体验我们的美学，了解我们的文化历史，了解我们的当代艺术与时代精神，进而为各国文化的交流互鉴打开一扇新的窗口。”王彦伶说道。

艺术也要有“烟火气”

2019年，798艺术区的参观人次达到了955万，其中25%来自海外，每年在798举办的艺术展览及品牌活动超过了4000场。随着国际影响力的加强，798正在不断突破艺术爱好者的圈层，吸引着更加广泛的受众，却也时常伴随着外界关于其艺术与“商业气息”的讨论。但在王彦伶看来，艺术本身从未逃离过商业的范畴。“798从最初几十个艺术家工作室构成的乌托邦式的艺术社区，到如今500多家以艺术为主的机构组成的文化园区，商业的配套与业态的多元化是应有之义。798并非过度商业化，相反商业化的程度还远远不够。比如我们在艺术品金融的商业实践上仍存在短板。从另一个角度来说，798的纯艺术机构同样在持续地增长，从2014年的172家增长到2019年的295家。艺术始终是我们发展的主轴，从未偏离。”

在以当代艺术为介质构建全球对话体系的同时，798一直以多元的内容构建触及不同的人群。用王彦伶的话说，艺术应当从各个层面介入人们的现实生活。王彦伶以园区内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泥人张”为例：“在新的视野下，艺术创造要与人们当下的生活产生关联，符合当下应用的场域。泥人张是人们关于街头巷尾童年时光的记忆，但是如今，这样的生活场景已很难再现。因此泥人张从街头巷尾走进了雕塑馆，进而成为了人们的艺术收藏与装饰品，在当代艺术的氛围下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随着798逐渐超越了其空间载体本身，成为了一个具有时代意义的文化符号，如何实现这一IP品牌价值的最大化，而非空有其名，是王彦伶始终在探索的命题。2017年3月，七星集团与站台中国、常青画廊、魔金石空间、杨画廊及德国策展人艾墨思共同发起“画廊周北京”活动，合力呈现一年中最精彩的展览，会聚业内人士坐而论道，形成了强大的品牌效应，其定位是把中国最先锋的当代艺术向全球推介。王彦伶告诉记者，798还将基于激发儿童的创造力，在未来打造全球最具规模的儿童美术馆，向全球征集“798艺术小丸子”的形象设计，以拟人化的IP让艺术触及到更年轻的圈层。此外还将在互联网领域与时尚产业发力，为当下的年轻人提供更加简洁、时尚的设计，输出前沿性时尚产品。

来源：《环球时报》8月3日 B6版《风云人物》